第二章 论各种说明美德之性质的学说(第10/20页)

从这些非常崇高庄严的教义中,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或至少是此派的某些哲学家,企图演绎出所有他们的那些与公认的意见相反的议论或反论。

斯多葛学派的智者努力体会伟大的宇宙主宰所持的见解,努力同样以那位神明看待事物的眼光去看待事物。那位神明的神意开展所可能产生的一切不同的事件,在我们看来,有的极为伟大,有的极为渺小,例如,借用蒲伯[42]先生所说的话,有的宛如一个泡沫的破灭,有的则好比是一个世界的毁灭,但是,在那位伟大的宇宙主宰来说,它们却完全没有什么大小之分,它们同样是他自永恒以来便已命定的那个伟大的因果链中必要的环节,全是同一不会出错的智慧,同一全面与无限的仁慈所造成的结果。同样的,对斯多葛学派的智者来说,所有那些不同的事件也完全没有什么大小之分。没错,在那些事件开展的过程中,有某个小小的部门[43]被分派给他,他自己在其中有小小的一些管理与指挥权。在这部门中,他努力尽他所能地做到行动合宜,努力按照那些他认为已经被指示给他遵守的原则为人处世。但是,他不会焦急地或暴躁地担心,他自己最忠实的努力,结果是否成功或失败。那个小小的部门,那个多少可以说已经托付给他管理的小小的体系,它的极度繁荣或完全毁灭,对他来说,完全无关紧要。如果那些结果取决于他,他肯定会选择繁荣而拒绝毁灭。但是,由于它们并非取决于他,所以他信赖某一高于他的智慧,并且完全安心地相信,实际出现的结果,不论是什么,正是他自己,如果他知道所有事情之间的联系与依存关系的话,肯定会极其认真地与虔诚地希望出现的结果。凡是他在那些原则的影响与指导下所做的,不论是什么,都是同样完美的行为。如果以他们通常用来说明这一点的那个例子为例,那就是,当他伸出他的手指,他便完成了一项,在每一方面,和他为了报效他的国家而牺牲自己的性命一样应受奖赏,也一样值得赞美与钦佩的动作。正如对伟大的宇宙主宰来说,他的最大的与最小的努力,从一个世界的形成或分解,到一个泡沫的形成或分解,都是同等的容易,同等的值得赞美,并且也全是同一神圣的智慧与仁慈所造成的结果。所以,在斯多葛学派的智者来说,我们所谓伟大的行动,不会比我们所谓渺小的行动需要更多的努力,而是同等的容易,同样出自于完全相同的原则,因此,不论在哪一方面,都不会比所谓渺小的行动更应受奖赏,或值得更高程度地赞美与钦佩。

正如所有那些已经达到前述那个完美境界的人都是同样的幸福,所以,所有那些只差一点点尚未达到那个境界的人,不论他们是多么接近那个境界,也都是同样的不幸。他们说,正如一个在水面下不过1英吋的人,不会比一个在水面下100码的人,能呼吸到更多空气。所以,一个尚未完全克服所有私人的、偏爱的和自私的情感的人,一个心中除了诚挚渴望整体幸福之外还有其他任何渴望的人,一个尚未完全从渴望满足他那些私人的、偏爱的和自私的情感,以致使他陷入的那个不幸与混乱的深渊解脱出来的人,不会比一个和那个深渊的出口距离最遥远的人,更能呼吸到自由与独立的新鲜空气,更能享受到智者所享有的那种心安与幸福。正如智者的所有行动都是完美的,而且是同等完美的,所以,尚未达到这个至高的智慧境界的人,他的所有行动都是不完美的,而且,如斯多葛学派的某些哲学家所称,也是同等不完美的。他们说,正如某一条真理不会比另一条真理更真,而某一句假话也不会比另一句假话更假那样,一桩光荣的行动不会比另一桩光荣的行动更光荣,而一桩可耻的行动也不会比另一桩可耻的行动更可耻。正如在打靶时,一个打偏了1英吋的人,和一个打偏了100码的人,是同样的没有命中目标一样,一个在我们看来是最无足轻重的行动上行动不合宜或没有充分理由的人,和一个在我们看来是最重要的行动上行动不合宜或没有充分理由的人,是同样的不完美。例如,一个不适当地或没有充分理由地杀了一只鸡的人,和一个杀了他的父亲的人,是同样的不完美。

如果说前面那两则反论中的第一则看起来实在有些牵强,那么,第二则反论就显然荒谬到不值得任何人认真考虑。它的确是这么的荒谬异常,让人简直禁不住要怀疑它必定是多少已经被误解或被扭曲了。无论如何,我无法容许我自己相信,像芝诺或克瑞安西斯[44]这样,据说,其雄辩术极其质朴也极其雄壮的人,会是这两则,或其他大部分通常只不过是傲慢的诡辩,而且也不太可能为他们的学说增添什么光彩的那些斯多葛学派的反论的作者,因此,我不打算继续说明它们。我倾向于宁可认为它们出自克里希布斯[45]之手。没错,他是芝诺和克里安西斯的门徒与随从,但根据所有流传至今的关于他的文献史料,他似乎不过是一个卖弄辩证法的学究,没有任何高雅的品味可言。他可能是第一个以满是人为造作的定义、分类和再分类,把他们的教义转变成一套刻板的、流于形式系统的人。要把任何道德的或形而上的教条中或许还含有的些许道理尽数消灭,这也许是一个最有效的办法。这样的人,很可以被认为,会太过于按照字面上的意义,去解读他的老师们在描述品德完美无瑕的人所享有的幸福,以及尚未达到那种品德的人所蒙受的不幸时所采用的某些强烈生动的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