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论个人的性格中影响他人幸福的那一面(第10/10页)

对伟大的宇宙主宰的意志怀着这么宽大恢宏的认命顺从,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似乎并未超出人性所及的范围。优秀的士兵们既爱戴又信赖他们的将军,在迈向那种他们绝不期待生还的孤立无援的岗位时所展现的神态,常常比迈向某种既没有困难也没有危险的岗位时更为快活与敏捷。在迈向后一种岗位时,除了平常出任务时那种单调乏味的感觉,他们感觉不到其他的情感;在迈向前一种岗位时,他们觉得正在做人类所可能作出的最高贵的努力。他们知道他们的将军肯定不会命令他们迈向这样的岗位,如果这不是整个军队的安全或战争的胜利所必需的话。他们兴致勃勃地牺牲自己渺小的身体,以成全一个较大的身体的幸福与兴隆。他们情深意切地和他们的同志们诀别,诚挚地祝福同志们一切幸福顺遂;然后,不仅甘心顺从地,而且常常发出最欢欣鼓舞的呼喊声,大步迈向他们被指派前往的那个致命的但也是辉煌荣耀的岗位。但是,不会有任何军队的指挥官,比指挥宇宙的那个伟大的主宰,值得更多无限的信赖,或值得更热烈与更热诚的挚爱。当遇上最大的公共或私人灾难时,一个贤明的人应该认为,他本身,或他的朋友们,或他的同胞们,只不过是被神安排在宇宙中这个悲惨绝望的位置上;他应该认为,如果不是为了整体的善而有必要如此的话,他们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安排;他应该认为,他们应尽的义务,不仅是应该谦卑地甘心顺从此一命运的安排,而且也应该尽力敏捷愉快地拥抱此一命运的安排。一个贤明的人无疑应当能够做到一个优秀的士兵随时准备做到的事情。

相信神存在,并且相信他的仁慈与智慧,自亘古以来就一直这么设计与指挥着宇宙这部庞大无比的机器,以便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产生最大可能的幸福量。这样的信念,无疑是所有人类冥想的课题中显然最为庄严崇高的那个。其他每一个冥想课题和它相比,必然显得猥琐卑鄙。一个被我们认为主要是从事这种崇高的冥想工作的人,极少可能不是我们至为尊敬的对象;即使他的一生完全投注在冥想上,我们也常常会怀着某种宗教般的虔敬看待他,这种尊敬,甚至比我们看待最主动积极且对全体国民最有用的公仆时所怀抱的那种敬意,还高出许多。马卡斯·安东尼纳斯(Marcus Antoninus)[30]的《沉思录》,由于主要在思索这个课题,对于他的品格之所以普遍受到赞美,也许比他公正、慈悲与仁爱的统治所留下来的各种事务处理纪录全部加起来,还更有贡献。

然而,管理宇宙这个伟大的体系的运作,以及照料一切有理性有感觉的生命,让他们普遍获得幸福,是神的工作,而不是人的工作。人被分派到一个比较卑微的工作部门,一个和他力量薄弱的程度以及理解范围狭隘的程度显然比较相配的工作部门;那就是照料他自己的幸福,以及照料他的家人、他的朋友和他的国家的幸福;忙于冥想那个比较崇高的课题,绝不是一个理由可以辩解他对那个比较卑微的分内工作的疏忽;他不可以使自己受到阿维迪乌斯·卡西乌斯(Avidius Cassius)[31]据说曾经对马卡斯·安东尼纳斯提出的,也许不是公平的指控:指控他说,当他忙于哲学上的思索,并冥想宇宙的繁荣时,他忽略了罗马帝国的繁荣。爱好沉思的哲学家,他的空想,无论怎样崇高,也不太可能在最轻微的现实责任方面弥补他的任何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