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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克所干的这一切露米姬都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最重要的是,这男人已经被抓住并关了起来,他再也不可能骚扰她了。

《黑苹果》的首场演出虽然推迟,但在圣诞假期前一天该剧还是上演了。露米姬希望,不管怎么样,《黑苹果》一定要上演。她戴着颈托登台演出,最终的演出效果比大家想象的还要好。

对露米姬来说,这是重要的一晚。当她看到亨利克描绘的恐怖场面没有出现时,她感到非常高兴。那些场面不过是病态的想象而已,值得庆幸的是,它们永远也不会变成真的了。

露米姬并不感到背脊底发冷,她还没有感到冷。露米姬决定再躺一会儿,看看星光灿烂的天空,它像一条弧线高挂在她的上方,看起来黑乎乎的,非常遥远,却充满着无穷无尽的光点。

她不相信人死后会变成天使。她不相信罗莎会从某个遥远的地方看着她,关心着她的生活。她不相信人死后还存在着生命,至少不可能存在像现在这样形式的生命。

她觉得这样想并不赖也不悲痛。事实就是这样。人的生命是有一定范围的,它有它的开头和结尾,在这之间可以容纳很多很多东西。每呼吸一次所包含的内容比人们能够想象的要多。

露米姬知道,如果她能另作决定的话,她现在很可能是跟赛姆萨手拉手躺在雪地里。

如果她能另作决定的话,她现在很可能是跟利埃基手拉手躺在雪地里。

但现在露米姬的手是空荡荡的,她是只身一人。

她必须告诉赛姆萨她不可能继续跟他交朋友。她是真的喜欢赛姆萨,她跟他一起过得很愉快,她以自己的方式爱过他,但赛姆萨从未见过她内心深处的思想,从未深入过树林的影子里。赛姆萨看不见这一切,因为对他来说这些东西是不存在的。他的世界是不同的,他的世界要更加光明。

露米姬也必须对利埃基说他们俩不可能破镜重圆。她是全心全意爱过利埃基,她也许还爱着他。利埃基能完全、彻底地把她看透,但利埃基也能严酷地伤害她,所以露米姬不能再让自己面临这样的危险了。

露米姬必须跟赛姆萨和利埃基分手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能完全信任他们二人。她曾经怀疑过他们俩是迫害她的人,虽然这只是在沙洲角的一瞬间,过后怀疑当然也就消除了,不过这说明她并不是发自内心地信任他们。她曾经想象过,至少一瞬间她曾经怀疑过,他们可能会干出这样邪恶和残忍的事。她怎么能跟他们在一起,无愧于心地正视他们呢?谁也不应该跟把别人想成这样的人在一起。

眼泪不断地流出来。露米姬让眼泪自由自在地流淌。

她哭泣是由于多种原因。

她为她死去的姐姐而哭泣,因为这些年来她不能为她的死而哀伤。

她为她家而哭泣,因为这个家庭始终没有变成一个温暖、可靠、亲近的整体,而家庭处于最盛期时是可以这样的。

她为自己不得不放弃幸福和爱情而哭泣。

她为自己的孤独而哭泣。

她突然感到星空越来越近了,遥远的星光好像更加闪烁,更加令人舒适。宇宙是无边无际的。露米姬眼泪停住了。她突然感觉好多了。

与宇宙相比,她是非常渺小的。在这个宇宙中一切都是单个的,但没有一个是孤立的。一切都是由同样的原始物质构成的。露米姬跟晶体和石头、波浪和芦苇、野草和烂叶、太阳的核心和太空的寒冷是一样的,她是既坚强又软弱。

她跟千年古老的童话一样是多层次的,向多个方向发展的。那些古老的童话比书中童话的开头“从前有个……”早许多年就开始了,比书中童话的结尾“……以后他们一直幸福地生活”还要继续很长很长时间,因为任何事情都不是只发生一次。没有一篇故事其形式不是经过多次改变的,没有一个人是一直幸福地生活或者糟糕地生活。人人都是幸福地和糟糕地生活着,在不同时期,有时只有其中一种情况,有时两种情况皆有。

这是露米姬的宇宙。在它的黑暗和光明中有着激情和恐惧的余地,有着失望和欢乐的余地。它的空气深深地充满了她的肺部。她在星空的怀抱里成长,她变得越来越丰满。她变得越来越像自己。她自由了。露米姬把手掌贴在雪地上,她希望自己能变成刚落下来的雪花的一部分,把自己融化在里面,跟其他雪花结合在一起。

夜间,微风吹过了公园,吹动了树上黑色的树枝和它们在雪地上的黑影。

在露米姬周围,世界在喘息,心在跳动,就好像它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脉搏,这就是她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