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第3/13页)

“大先生”经常说作为一名神职人员,最大的威胁就是“自我”意识。他显然没有这种受伤的感觉。退休之后,他自觉地从大办公室搬到了小办公室。一个安息日的早晨,他离开了讲坛上他最喜欢的一个位子,悄悄坐到后排他夫人的边上。整个教会为之震惊。

像约翰·亚当斯[25]从美国总统的职位上退下来之后去农庄务农一样,“大先生”也隐退于人群之中。

“大先生”一九五八年的一份布道辞

一个小女孩带着她在学校里画的一幅画回到家。她蹦蹦跳跳走进厨房。厨房里她妈妈正在准备晚饭。

她一边挥舞着图画,一边叫嚷着:“妈妈,你猜猜?”

妈妈没有抬头。

她仍旧埋首于锅碗瓢盆之间,只是问:“怎么了?”

“猜猜么?”孩子重复道,依旧挥舞着图画。

“怎么啦?”母亲依旧在摆弄餐盘。

“妈妈,你没有听我说话。”

“宝贝,我听着呢。”

“可是妈妈,你没有用你的眼睛来听。”孩子回答。

亨利的故事

他先是被关在了东河中的里克斯岛上,靠近拉瓜迪亚机场跑道。监狱离家不远,只有几英里而已,这让亨利更加痛苦,因为这等于在提醒他,他的愚蠢让他有家回不得,只能在高墙之后度日。

在里克斯监狱服刑期间,他目睹了他这辈子都不愿再回想的情形。他看到了囚犯们是如何滥用暴力,互相殴打。攻击者会用毯子裹住挨打的人的头,这样被打的就看不到发起攻击的人的脸。有一次,有个家伙和亨利发生了争执,他走进亨利的房间,对着亨利的脸就是一拳。两周后,同样还是这个人,又试图用一把磨利的叉子扎亨利。

这个时期,亨利满脑子想到就是要证明他是无辜的,但那有什么用呢?监狱中的每个人都声称自己是无辜的。过了一个月左右,亨利被送进了纽约州北部,一级戒备的阿尔米拉劳教所。他几乎什么都吃不下,无法入睡,每天不停地抽烟。一个炎热的晚上,他满身大汗地醒来,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凉水。睡意退去,他看到了牢房的铁门,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他跌坐到自己的床上,哭了。

那个晚上,亨利问上帝为什么让他长大,为什么不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让他死去。朦胧中有一道光闪过,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本《圣经》上。他打开《圣经》,翻到的是《约伯记》中约伯诅咒自己的诞生日。

那是第一次他感觉到上帝在和他对话。

但是他没有听。

六月

社区

吃完蜜柚,“大先生”和我转移到他的书房。书房里依旧非常杂乱,到处都是箱子、纸、信和文件。如果精神更好一点,他会提议我们去户外走走,因为他喜欢到小区里散散步,但他也承认,自己对邻居越来越不熟悉了。

“我在布朗克斯长大的时候,”“大先生”开始回忆,“大家都认识大家。一栋楼就像一个大家庭。大家彼此照顾。

“我记得有一次,我很饿。有一辆装着水果和蔬菜的大卡车停在我们楼前。我用身子去撞车子,希望能够掉个苹果下来,而且这样,我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偷窃。

“突然,我听到有个声音从天上对我喊,而且说的是犹太语,那声音说:‘阿尔伯特,不可以。’我跳了起来。我以为是上帝在对我说话。”

那是谁呢?我问。

“是我们楼上的一个女邻居。”

我笑出声来。这和上帝也差得远了点。

“不,但是,米奇,我们就是这样互相活在对方的生活中。如果有人要跌倒了,边上会有人可以扶他一把。”

“这就是一个教会存在的核心意义。我们所谓的Kehillah Kedosha——一个神圣的社区。我们正在失去它。大型郊外生活区的出现改变了大家的生活方式。每个人都有一辆车。每个人都有无数事情要做。你还怎么能够帮到你的邻居呢?一家人能够凑齐了坐下来吃顿饭就不错了。”

他边说边摇头。总体来说,“大先生”不是个落伍的人。但我明显看出他显然不喜欢这方面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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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算已经退休了,“大先生”还是有办法维护他神圣的社区。他常常会拿起那本写得有些凌乱的通讯录,戴上眼镜,按下一个个电话号码。他家里的那部电话是孙辈送他的礼物,有着巨大的黑白色数字键盘,这样他拨起号码来就比较容易。

“你……好,”他会说,“这是阿尔伯特·刘易斯,我找……”

他总是记得别人的大日子——纪念日,退休日——并在这些日子给别人电话。他还给那些生病的人打电话。他总是耐心地听别人讲述他们的喜乐哀怒。

他特别留意给教会里那些最年长的教友打电话,因为,“这会让他们有归属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