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2/4页)

那天早上,波莉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问了露西小姐问题。当时我们在图书馆,围坐在大橡木桌旁。我还记得壁炉里有木头烧着,大家正在读剧本。突然,剧本中的某句台词引发劳拉针对代币这件事情讲了些俏皮话,所有人都笑了,露西小姐也是。接着,露西小姐说:既然海尔森里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我们就别管剧本了,这堂课剩下的时间,就来彼此交换对代币制度的看法。波莉就是在这个时候,教人意想不到地提出了她的问题:“露西小姐,夫人到底为什么要拿走我们的东西呢?”

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露西小姐不常发脾气,她若要发脾气,学生一定会知道。那时我们一度以为波莉就要挨骂了。但是露西小姐并没生气,而是一个人陷入了沉思。我记得当时心里很气波莉,气她笨到破坏了大家不成文的规定,同时却也迫不及待地想听听露西小姐如何回答。显然,我不是在场唯一一个有这种情绪纠结的人:几乎每个人都在心里责怪波莉,然后才转为渴望听到露西小姐的答复,我觉得这对可怜的波莉并不公平。

露西小姐经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我今天可以给妳的回答是,夫人这么做有一个非常好的理由,而且是非常重要的理由。不过,要是我现在解释给妳听,妳也不见得能了解,希望将来有一天,妳能得到清楚明白的答案。”

我们没有强迫露西小姐解释,现场气氛变得非常尴尬,虽然我们很想再多知道一些,但是最希望的,还是赶紧跳脱这个危险地带。接下来的时间,或许有些刻意吧,我们再度争辩着代币的话题,大家才松了口气。不过,露西小姐的话,我怎么也听不懂,后来几天我不时想起她的话。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天下午在池塘边,汤米告诉我他和露西小姐的谈话,提到她说我们有些事情“学得还不够”的时候,在我心中勾起了那次在图书馆──可能还有一、两件类似的小事件──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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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我们现在谈到代币这个话题,我想说些先前几次提到的拍卖会的事情。拍卖会对学生来说相当重要,因为这是我们能够得到外界物品的唯一途径,例如,汤米的休闲衫就是拍卖会上买来的。每个人都是从拍卖会得到衣服、玩具等一些其他同学不曾制造的特别物品。

每个月都有一台白色大货车从那条狭长的道路下来,这时可以感觉屋内屋外学生一阵兴奋。待货车在庭院停妥,一群人就在外面等着,其实等候的人主要是小学部的学生,因为一旦过了十二或十三岁,这种事情就没那么教人兴奋了。但是,事实上,所有人都充满了期待。

此刻回想起来,当时的激动实在有点儿好笑,因为拍卖会经常令人大失所望。拍卖会的东西没什么特别,我们不过是拿代币将穿破的衣物或破掉的物品更新罢了。不过,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曾在拍卖会上找到一些不错的东西,一些变得非常特别的东西:像是夹克、手表,以及从未拿来使用、只是得意地摆在床边的工艺剪刀等。所有人都曾经找到那样特殊的东西,所以,虽然我们假装自己毫不在意,却仍无法甩开过去那种期待与兴奋的情绪。

其实,学生之所以卸货时在货车附近逗留是有原因的。如果是小学部的学生,他们会跟着穿着工作服,搬运一个个大纸箱的工人,前前后后从储藏室到货车来回走着,询问工人纸箱里装了什么。通常听到的回答是:“里面可是装了很多东西喔,小甜心。”如果继续问下去,“那这次是大丰收吗?”工人们迟早会笑着说:“喔,我想没错的,小甜心,超级大丰收。”接着就会引发一阵激动的欢呼声。

纸箱的上盖通常是敞开的,所以学生可以瞄到里面各式各样的东西,有时候,虽然搬运工人不该这么做,他们还是让学生翻开几样东西,以便看得更加清楚。所以,当差不多一个礼拜后的拍卖会来临的那一刻,校园里早已谣言四起,可能是关于某件田径服或是某卷音乐卡带,要说这有什么问题,几乎都是几个学生对同一样物品心有所属惹的麻烦。

拍卖会的气氛和安静的交换活动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拍卖会的举办地点在餐厅,会场人山人海,十分嘈杂。实际上,活动中的推挤与叫嚣也是我们的乐趣之一。活动进行当中,学生多半心情都不错,除了少数情势失控时,发生拉扯、偶有打架的状况。那种时候,纠察员就会扬言结束整场活动,所有人就得在隔天早上集会听埃米莉小姐训话。

海尔森每天一开始都有集会,会中可能是宣布几件事项,或是学生上台朗读诗歌,通常时间都很短。埃米莉小姐通常不多说话,只是直挺挺地坐在台上,不管台上说了什么,她总是习惯地点点头,偶尔朝着台下的窃窃私语冷冷看了一眼。可是,如果是拍卖会场发生粗暴事件的隔天早上集会,事情可就不一样了。埃米莉小姐会命令所有人坐在地上(我们通常站着集会),而且当天不会有任何宣达事项或表演,只有埃米莉小姐一个人对着大家说话,长达二、三十分钟之久,有时甚至更长。她说话时虽然不会提高分贝,但是在这种场合,她的严厉都会让人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儿声响,就算是中学部五年级生也没这个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