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萤火灯(第5/6页)

他们从未见过说话如此大胆的人——以前敢提起雾山公子师父的人,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无一例外都死得很惨。

但雾山这次没有生气,反倒顺着对方的话,说道:“也许吧。师父教的东西太难了,我总是学不会。”

江月白:“原来是这样。那我教你几个有意思的。”

周围的近卫皆瞠目结舌,谁敢用这种语气对雾山公子说“教你”这两个字?

但雾山没有比“杀”的手势,他们不能有任何动作。

江月白将剑柄递到了雾山的手边。

雾山指尖碰到冰凉的剑,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剑柄。

江月白走近几步,握住了他的手背。

雾山明显很抗拒这种接触,整个人周身灵场都微寒了几分。

但江月白却像什么都没意识到似的,直接带着他的手翻腕——

长剑破风而出,在两人背后飞快转了两圈,绕过手臂,重新收回身前!

银白的剑刃在夜色里剪碎星光,又将星辰的碎屑洒向风中。

仿佛江月白手里的剑,不是剑,

而是漫天星月夜色。

雾山听着风中的剑鸣:“这是什么招式。”

“什么招式都不是。”江月白在他身后说,“背剑花云剑,花架子。你师父没教过吧。”

雾山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师父从不这样用剑。”

“可惜了。”江月白笑道,“这样的师父太无趣。我再教你一个。”

江月白指腹轻轻蹭了下雾山的拇指,示意他手指放松,而后将手中剑抛起,带着他的手反握住,单手从身前绕到身后。

晚风此刻忽起。

云船顶端飘扬的蓝旗陡然声猎猎!两人长发在这瞬间随疾风飘扬。

江月白手中剑绕的圈还没结束,直接削去了二人的飘起的发尾!

远处的侍卫们都睁大了眼睛——

被斩断的碎发在风中散开,飘飘摇摇,像无数盛着月色的萤火小船,慢悠悠地绕着两人旋转下落。

“撩腕花点剑。”江月白周身的风都带着醉意,嗓音却淡淡,“失误了,幸好只削了头发。”

雾山并没有动怒:“失误了才好看。”

江月白从侧后方看着他蒙眼的缎带,在他耳后问:“你能看到么。”

雾山缓缓说:“能感觉到。”

“多谢公子夸奖。公子要是想学,随时来找我。”江月白一手提剑,一手撩起额前乱飞的碎发,和雾山同站在船头,望着远处逐渐靠近的灵海,醉意迎风,“没剩几天时间了。”

说完,江月白最后看了一眼身旁人的侧颜,转身离开了云船甲板。

待走入楼梯转角的阴暗后,他脸上所有的醉气都消散得一干二净,脚步微停,而后转身走下了顶层。

满甲板的近卫侍从面面相觑。

他们彼此相视,又齐齐看向主人——他们实在不能理解,雾山公子为何会纵容一个人来此发疯。

“公子,”一个侍从试探地请示道,“他......”

雾山摇了摇头,低声说:“不用管,喝醉了而已。”

他们闻言更加震惊。

喝醉了不是可以这般冒犯的理由,以往在雾山公子面前失礼的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绝不可能这样毫发无伤地离开。

公子这次居然......还帮对方找理由开脱?

“你们都下去吧。”雾山说。

近卫侍从都不便再说什么,纷纷领命退下。

船头月下只剩雾山一个人。

他看不到月,但他能感到今晚月色很好。

他明白了为何易宝雅会那晚,纪砚会直接撩开帘子保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身上,有一丝若有若无,说不出的感觉——和那个人的相似感。

修真界有无数北辰仙君的崇拜者和模仿者。

有数不清的修士模仿北辰仙君的言行举止、模仿北辰仙君出剑弹琴的动作、模仿北辰仙君说话的口吻语气......

他们模仿得一板一眼,认真严谨,不放过每个细节。

可这个人和那些修士不同,他似乎在模仿,又似乎没有。

他说话的口吻和北辰仙君没有半分相似。北辰仙君说话从来沉稳有度,绝不会如此借醉张狂高调。

用剑的姿势也没有半分相似。北辰仙君的剑从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动作,永远都是直取目标,剑花只是不经意的一带而过。

明明哪里都不像,为何偏偏有一丝相像的幻觉。

雾山的指节握紧了冰凉的栏杆。

冰冷的东西能让他清醒。

他想念的人,早在九年前的血海明月下,在他双眼最后还能看到的前一刻,在他怀里——

一寸一寸魂飞魄散。

尸,骨,无,存!

他在冷风中深吸口气。

大概是快要到灵海,他心情愉悦,才会可笑地觉得那些拙劣的模仿者有那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