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是你的俘虏(第13/42页)

年纪稍长的英国兵,只要在一七四五年的起义中打过仗的,多半对高地人很有偏见——给他戴上镣铐的监狱长博格尔就曾跟随柯普征战。然而,一名战战兢兢的年轻军人,为了努力适应陌生的职位,也很可能比最暴躁的老上校更加严格,更加残暴。哎,不管怎样,只得静观其变。

他叹息着挪了挪姿势——这是第一万次了——那些镣铐永远这么碍手碍脚。他躁动着用一边的手腕敲打起板凳边缘。本来,他高大的身材使那镣铐的重量并不是特别折磨人,但干起活来它们总是磨得很疼。更讨厌的是,双手张开了最多也只有十八英寸的距离,这点令他前胸后背的肌肉抽筋得厉害,那种时时处处好似伸着爪子的束缚感只有睡着了才会暂且放过他。

“麦克杜,”身边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跟你说句话,行不?”他睁开眼,见罗尼·萨瑟兰趴在边上,尖尖的瘦脸上映着暗淡的火光,像只狐狸似的盯着他。

“哎,当然啦,罗尼。”他撑起身子,把脑子里的镣铐和新来的监狱长一并推到一边。

“亲爱的母亲,”入夜之后,约翰·格雷开始写道。

我已安全抵达新的岗位,一切甚为舒适。我的前任夸里上校——克拉伦斯公爵的侄儿,您可记得?他迎接了我,并为我介绍了管辖职责。配备给我的仆人相当出色,我肯定此行的经历将非常有趣,尽管起初难免会发现苏格兰的许多事物有点儿陌生。晚餐有一道据侍者说叫作“羊杂碎”的菜肴。经我询问,证实其为绵羊之内脏包裹了燕麦粉与多种煮熟了的不明肉类的混合物。诚然,我确信此物定为苏格兰居民眼中的独特佳肴,但我仍将其送回了厨房,并点了一份清淡的煮羊里脊作为替代。既已完成了我此行的首顿——简陋的——晚餐,我亦开始感觉长途旅行带来的些许疲倦——旅途中之种种细节待我于下一封书信告知于您——故而我暂且歇下,留待日后提笔再详述此地之周遭环境——亦因天色已暗,对于周遭我尚未全然知悉。

他停顿了一下,在吸墨纸上轻轻敲着羽毛笔,笔尖留下了一串小小的墨点,于是他心不在焉地顺着那些墨点在纸上勾画出了一个锯齿的形状。

关于乔治他敢不敢问一句呢?直白的询问肯定不行,但提一下他的家人呢?能不能问问母亲她最近可曾碰巧遇见过埃弗里特夫人?能不能问问母亲可否代为问候其公子?

他叹了一口气,在涂鸦上又加了一个墨点。不行。他守寡的母亲对事情的详情一无所知,然而埃弗里特夫人却有个活跃在军营之中的丈夫。虽然凭着哥哥的影响力,流言蜚语得以控制在最低限度,但埃弗里特勋爵仍然可能听说些什么,从而很快得出推断。如果勋爵大人随便向妻子说了些关于乔治的不明智的话,而埃弗里特夫人又把话传到他母亲的耳中……唉,梅尔顿伯爵遗孀可不是傻瓜。

母亲很清楚他涉及了不光彩的事情。年轻有为的军官如果受长官器重,就绝不会被派到苏格兰最偏僻的角落去监管一个正在维修的芝麻绿豆大的监狱兼要塞。不过,他哥哥哈罗德告诉过母亲,他惹的麻烦其实是一桩不幸的感情事件,暗示此事令人尴尬到不适合她直接过问。她很可能以为他要不是私养娼妓被发现了,就是同长官的老婆被捉奸在床了。

一桩不幸的感情事件!他冷冷地笑了,蘸了蘸墨水。哈尔既会如此描述,也许他比自己想象之中要敏感许多。不过话又说回来,自打赫克托死在卡洛登以后,他自己的感情世界一直都不幸得很。

想到卡洛登,他回避了一整天的关于弗雷泽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他咬了咬嘴唇,目光从吸墨纸移到了装有囚犯名册的文件夹上。他非常想把它打开,找到他的名字,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高地人里兴许有几十个名叫詹姆斯·弗雷泽的,但人称红发詹米的只有一个。

他感到一阵阵热潮来袭,涌上脸颊,但那并不是因为靠火炉太近。尽管如此,他还是起身走到窗前,大口大口地吸入新鲜的空气,似乎那冷风可以把他的回忆冲刷干净。

“对不起,大人,但您这会儿要不要暖暖床铺?”身后的苏格兰口音吓了他一跳,他回转身,发现一个满头乱发的脑袋伸进了他私人房间的门框,那是一个被分配来照看他住处的囚犯。

“哦!呃,好的。谢谢你……麦克唐纳德?”他不太自信地说。

“麦凯,大人。”那人并无不满地纠正道,脑袋一晃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