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回 前面冈太夫人救孝嗣 不忍池亲兵卫钓河鲤(第5/7页)

却说太夫人的轿子既已来至近前,骏平忙跑过去,向护轿的老臣禀报了谷中二的姓名和其他情况。太夫人听了,命令说:“先让前边的人站住。”骏平领命让轿夫落下轿子,随从们整整齐齐地在左右列成两行。巢雁骏平又立即跑到谷中二身边道:“根角大人!老夫人为了想见你,已经落了轿,快去!快去!”谷中二应声跑到轿子旁边,趴伏在草地上。太夫人打开轿门,端坐在里边对谷中二说:“汝是根角谷中二吧?我这次突然从东国前来是因扇谷家已与我子景春议和,想前来贺喜并为亡女蟹目夫人上坟。可是在途中有神人托梦相告。汤岛的天满宫社神站在我的枕前详细地告诉我,侍奉蟹目夫人的权佐的独子、河鲤佐太郎孝嗣被含冤治罪,命在旦夕。他说:‘其父守如是难得的忠臣,因一时误会而自杀,可是谗臣们竟说他谋反迷惑主君,并听信奸党之言将其子孝嗣这个不亚于其父的忠诚后生,逮捕起来监禁了数日,在本月的某日,将在某处问斩。你要赶快去那里搭救孝嗣。’他说罢,我便忽然从梦中惊醒了。我急忙赶路于今天来到这里,对处死孝嗣之事,听里巷传说和梦中得知的一般无二。因此去参拜了汤岛神社就来到这里。我这就去五十子城向管领说这件事。汝快把孝嗣放了。”她说得很轻松,可是却把谷中二吓呆了。他说:“虽然您如此吩咐,但是孝嗣的叛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怎能因有至亲老夫人的求情,便饶恕了他呢?况且佛有教导,说梦乃无常的虚幻,请恕某直言,怎能相信梦幻中的神意?此岂非妇人之仁吗?”未待他说完,老夫人厉声喝道:“丽廉,汝住口!即使佛家有虚幻无常的譬喻,我也相信神的显灵。搭救无辜者的死罪,与相信佞人的谗言而斩杀难得的忠臣,哪个愚?哪个有害?孝嗣本来是无辜的,更何况守如他怎么会有叛逆之心?都是因那些妒能的小人们,忌良臣之殊荣,伪造假信予以陷害,以并未招认的假口供定罪,这是借君命以报私恨。他们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一定得斩首。汝以为如何?”谷中二被责问得无言以对,结结巴巴地说:“这个……”他哑吧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老夫人呵呵冷笑道:“孝嗣无罪,我已解释得很清楚。另外,如果说像守如那样的忠良,都被说成有叛逆之心,那么忠贞的蟹目夫人也就白死了,等于是有恶名之人。因此我如不为死者伸冤,就枉为武门之母了。倘若汝不将孝嗣放出来,我就下令士兵刀枪相见,将汝等尽皆杀死,然后再将孝嗣放了。汝还敢说个不字吗?”她把谷中二逼问得没有办法。谷中二搔搔头说:“某遵命就是。然而要派人去五十子城,禀报将军,是放还是不放,得听那里的命令。”老夫人听了忙道:“去五十子城有十几里路,派人去一趟往返要等到何时?可以后再禀奏。即使管领不同意,汝等也无罪。一切都由我老太婆担待,这个你就不必多虑了。快将孝嗣交出来!难道汝就不要命了?赶快决定是交还是不交?磨磨蹭蹭的真不像个武士。”谷中二听了责难后说:“请容某一会儿时间。”他退下去与专作等商议:“早就听说太夫人有男子汉大丈夫的刚强劲儿,现在不便向她解释。如今放了孝嗣,即使以后有罪,也比死在这里强。莫如将孝嗣交给她,然后赶快去五十子城禀报,说不定会被免罪,除此之外,别无良策。”他们商议已定,谷中二又回到原处,拜伏在草地上说:“方才已将您的吩咐与那两个同事商议,对您的出于无奈而救人性命,某等难以推却。望您到五十子城后,一定向将军言明在下等无罪。”太夫人听了微笑说:“这个汝等放心。骏平,赶快去给孝嗣松绑,将他领过来。”骏平领命,让谷中二在前边走,一同来到河鲤的身边。

根角谷中二立即让专作解开捆绑孝嗣的绳索,然后对骏平说:“对老夫人的执意救人性命,某等不敢违命,已将孝嗣交出去,请准许我等立即去五十子城禀报将军。因为行动紧急无暇再去拜谒。这一点请您转致老夫人。”他说着对专作使了个眼色,先把执刑的士兵打发回忍冈,然后带着他身边的随从,与专作急忙同去五十子城。再说巢雁骏平陪同孝嗣来到老夫人的轿旁,将谷中二等所说的话转奏给老夫人。孝嗣趴在地上叩谢老夫人的救命之恩。老夫人听了说:“孝嗣!咱们是初次见面。因为你是个难得的忠臣之后,年轻有为,受到奸党的诬陷,枉遭杀害实在可惜,所以我才设法将你救了。然而如果与你同去越后,则一定又与管领家发生冲突,将破坏议和。虽然难以相舍,但还是就此分别吧。不是听说唐山有句老话吗?良禽要择木而栖,良臣要择君而侍。你是良臣之后,如为昏君不得尽忠而丧生,岂不是愚忠吗?在哪里都能出息发迹,我希望日后能听到你荣显的音讯。”孝嗣受到安慰后,不禁潸然泪下。他抬起头来说:“这个意想不到的再生之恩,比汤岛台高,比不忍池还深,何时才能报答您?真是一时难以预料。”太夫人听了笑着说:“不,这不只是为了你,是为了报答权佐守如侍奉蟹目夫人殉节而死的一片忠心,所以也就谈不到什么恩了。不忍心见你被人诬害而死,所以便在不忍池畔举办了个放生会,放了河鲤之子这条活鲤鱼,这就是我老婆子的用心。”她说着往旁边看看说:“骏平!快把我备用的双刀拿来。”骏平领命,暂且退至后边将备用的金饰双刀放在涂漆的托盘上,恭恭敬敬地端来。太夫人立即对孝嗣说:“佐太郎!你如今成了个流浪汉,一个武士手无寸铁到哪去也有诸多不便,因此我把这两口刀送给你。然而你如不远离此地,恐有后患。快去他乡躲躲吧!当今东国的贤君,莫过于里见父子。安房和上总是个好的安身之处,你要记住这一点。”她说罢便将长短两把刀赏给他。孝嗣用双手接过去带在腰间,感激涕零地叩谢过救命之恩后才把头抬起来。他四下一看,不知为何?方才还在的太夫人主仆和轿子、眉尖刀、衣箱以及许多随从忽然一个都不见了,只隐约可以听到不忍池畔如同敲门似的水鸣声。这种神出鬼没的事情,实在使人莫名其妙。孝嗣被吓呆了,一时感到茫然不知所措。这时他才想起来看看所带的双刀,一看竟是日前被监禁时,被根角谷中二拿走的、自己所佩带的、河鲤家祖传的宝刀。他心想:“原来所见的太夫人主仆可能是狐狸变的,悄悄将这双刀还给了我。不然就是汤岛圣庙显灵,从死中将我救出来,并还了我这双刀。可能就是这样。”他在胡乱地猜想,但一时还是难以解开这个奇怪之谜。“不能在此胡思乱想,倘若谷中二等醒悟过来,立即赶回,我就无法逃脱了。即使不然,这里离忍冈城太近,也很危险。然而身边没有盘缠该如何是好?虽想去参拜汤岛神社,但因身穿孝服也不便前往。还是先去浅草寺再作主张。”他自言自语地嘟哝着,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从不忍池转过去,经过北边的村落,奔上野方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