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10页)

“上周四她刚刚下葬,”他小心地选择着字眼,“她死于一场车祸。”

“哦,天呀,真可怕,我很难过。”

“我也是。”

一段令人难堪的沉默。“我的同父异母姐姐的孩子死了,我外甥。就在去年年底,真是太可怕了。”

“没错,是很可怕。他怎么死的?”

她喝了一口咖啡。“我们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死了。失踪了。可他只有十三岁呀。去年冬天的事。我姐姐几乎崩溃了。”

“有什么线索吗?”说话的腔调好像电视剧里的警察,他只好改口再问,“怀疑是谋杀吗?”这次更像警察了。

“他们怀疑我那个没有监护权的混蛋姐夫,孩子的父亲。那家伙是个混蛋,做得出拐走孩子的事情,说不定真的是他干的。可那只是北伍德区的一个小镇,非常小,可爱又宁静,镇上居民连房门都不会锁。”她叹口气,伤感地摇头,双手紧紧握住咖啡杯。接着,她抬头盯着他,转变了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会铸青铜像?”

“运气好猜到的。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你确定,你真的没有印第安血统?”

“据我所知没有。不过也有可能。我从未见过我父亲。如果我父亲真的是美洲土著,我妈妈肯定会告诉我的。也许吧。”

她又撇了撇嘴。萨姆放下只吃了一半的巧克力奶油派,那几乎有她脑袋的一半大。她把盘子推到影子面前:“你想吃吗?”影子笑起来:“当然。”他把蛋糕全部吃掉。

女侍应递给他们账单,影子掏钱买单。

“谢谢。”萨姆说。

天气变得更冷了。车子点火几次才成功发动起来。影子把车驶回大路,继续向南前进。“你读过一个叫希罗多德的家伙写的书吗?”他问。

“老天,你说谁?”

“希罗多德。你没有看过他的《历史》?”

“知道吗?”她的声音朦朦胧胧像做梦,“我不明白你这个人,不明白你说的话,也不明白你说的字眼。有时候你只是一个傻大个儿,但你能看透我的想法,转眼之间,你居然谈论起希罗多德。我听说过他,也许是在电台广播。他是不是被人称为谎言之父?”

“我还以为魔鬼才被称为谎言之父呢。”

“对,魔鬼也是。他们说希罗多德的书上记载的巨蚂蚁和狮鹫兽看守黄金矿,通通是他编出来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他只是记录下别人告诉他的故事罢了。就像他写的历史,绝大多数部分写得非常棒。里面记载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事。比如说,你知道吗,在埃及,如果有特别漂亮的女孩或者君主之类人物的妻子死掉了,他们不会马上送她去做尸体防腐处理,而要等待三天,先让她的尸体在热天里腐败变坏。”

“为什么?哦,等等,好了,我想我知道原因了。哦,真恶心。”

“书里还写到战争,各种各样日常的东西,然后还提到了神衹。有个人跑步回自己的国家报告战争的结果,跑呀跑呀,突然在一片林中空地里看到了潘[14]。潘对他说,‘告诉他们,在这里为我建造神庙。’那人答应了,然后接着跑完剩下的路。他把战争的消息报告给国王,最后补充说,‘哦,顺便说一下,潘想让你为他建一座神庙。’说起神的事一点儿也不大惊小怪,你知道吗?”

“这么说,书里写了不少和神有关的故事。你想说什么?这些人都产生幻觉了吗?”

“不,”影子说,“不是这么回事。”

她啃着手指甲。“我读过一本关于大脑的书,”她说,“那本书是我室友的,她到处借给别人看。那本书好像说,五千年前,人类大脑的左右脑叶还是连在一起的,所以,那个时候只要人们想象什么东西,大脑的右脑叶就让人感到自己仿佛真的听到神在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其实这一切不过都是大脑造成的错觉罢了。”

“我还是更喜欢自己的理论。”影子坚持说。

“你的理论?”

“在过去的年代,人们经常会遇到神衹。”

“哦。”两个人都沉默了,安静得只听见车身零件咔咔作响,还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和排气管的震动声(听起来不太对劲的声音)。然后,她终于打破沉默。“你觉得神现在还在那儿吗?”

“在哪儿?”

“希腊,埃及,地中海群岛⋯⋯这些神话传说还存在的地方。如果你去到那些人遇到过神的地方,你会见到神吗?”

“也许吧。但我想,人们恐怕不会知道他们见到的到底是什么。”

“我敢说,神就像是外星人,”她说,“现在,人们看到的是外星人。过去,他们看到的是神。外星人也可能是人类大脑的右半叶幻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