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6/9页)

他把车停在一辆黑色货车旁,猜想是不是刚才在路上超车经过他的那一辆。他关上车门,站在停车场里,呼吸在寒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影子想象餐厅里的情形,星期三和他的客人们围坐在包间里的一张大桌子旁,整个房间人声鼎沸。影子不知道自己的副驾位子是否真的载过伽梨女神,也不知道车子后座上的到底是谁⋯⋯

“嘿,伙计,有火柴吗?”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影子刚想转过身道歉,说自己没带火柴,枪管就重重击打在他的左眉上方,他倒了下来。他伸出一只手,撑住地面。有人把某样柔软的东西塞进他嘴里,阻止他喊出声。那人动作迅速,显然受过专业训练,对付他就像屠夫对待小鸡一样轻而易举。

影子想大声叫喊,警告星期三,警告他们所有的人,但嘴里除了压抑的呜咽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目标全在里面。”有些耳熟的那个声音说,“所有人都就位了吗?”一阵电子信号的噼啪声,对讲机里传来模糊的声音,“我们冲进去,把他们都抓起来。”

“这个大家伙怎么办?”另一个声音问。

“绑起来带走。”第一个声音说。

他们把一个像袋子一样的头罩套在影子头上,用胶带绑住他的手腕和脚踝,丢进货车后厢,开车走了。

关押影子的小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把塑料椅、一张轻便折叠桌和一个带盖子的桶——估计是给影子做临时马桶用的。地板上还有一张六英尺长的黄色海绵乳胶垫,上面铺着一条薄毯。毯子正中央有一块干涸凝块的棕色陈年污渍,可能是血、粪便或是食物。影子不知到底是什么污渍,也没兴趣知道。屋顶有一个铁栅格通风口,下面悬挂着一个光秃秃的灯泡,但影子找不到灯泡的开关。灯一直亮着,在他这一面的房门上没有门把手。

他很饿。

那些神秘人把他推进房间,撕掉绑在他脚踝、手腕和嘴上的胶带,留他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房间里四处走动,仔细查看一切。他敲敲墙壁,发出沉闷的金属声音。屋顶有一个很小的通风栅格,门似乎从外面反锁了。

他的左眉上方在缓缓渗血,头也很痛。

地板上没有铺地毯。他敲敲地板,结果发现和墙壁一样是金属的。

他揭开桶盖,在里面小便,再把盖子盖回去。手表显示,自从他在餐厅外遇袭,到现在已经四个小时了。

他的钱包不见了,但他们没有拿走他的硬币。

他坐在折叠桌旁的椅子上,桌上覆着一层有烟洞的绿色台布。影子准备练习让硬币穿透桌面的戏法,他掏出两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开始玩起来。

他在右手掌心藏了一枚硬币,只展示出左手食指和拇指捏住的另一枚硬币。然后,他做出一个把左手的硬币拿走的动作,但实际上却悄悄让硬币落进左手掌心里。他张开右手,露出一直藏在右手里的硬币。

操纵硬币可以让影子集中精力。更确切地说,如果感到愤怒或不安,他就没法变硬币戏法。练习戏法只是一个幌子,甚至没有什么实际用途,但他还是花费大量精力和努力,重复把硬币从一只手变到另一只手里的动作(真的表演其实不用这样大费周折),这样做只是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让头脑从混乱和恐惧中解脱出来、清醒起来。

他又开始了一个新戏法,用单手把一枚五十美分的硬币变成一美分的,但问题是他手上只有两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所以这个戏法完全没有意义。他把两枚硬币轮流藏起来又露出来。他先展示食指和拇指捏住的硬币,另一枚硬币横放着藏在拇指虎口位置,也就是俗称的“虎口藏币”戏法。他把手举到嘴边,轻轻吹一下露出来的那枚硬币,然后让它滑到中指指尖,再推进手掌心,用手指把最初藏在拇指虎口里的那枚硬币拈出来。可因为两枚是同样的硬币,结果就是他先展示出手中的二十五美分硬币,把它举到嘴边吹一口气,放下,然后变出的还是同一枚硬币。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戏法。

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杀了他,他的手颤抖起来,虽然只是微微一颤,但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从指间掉下来,落在桌子脏兮兮的绿色台布上。

他无法再继续玩下去了,索性把硬币放在一边,拿出卓娅・波鲁诺什娜亚送给他的有自由女神头像的一美元银币。他紧紧地把硬币握在掌心,等待着。

他的手表指向凌晨三点的时候,特工们回来审问他。两个人都穿着黑色套装、闪亮的黑鞋子,一头黑发。其中一人是方下巴、宽肩膀、毛发浓密,看上去似乎在高中时代打过橄榄球,手上的指甲被啃得很难看。另一个人发际微秃,戴着银丝边的方框眼镜,指甲修整得很干净。尽管两个人看上去一点也不相像,但影子怀疑,从某种标准程度来说(可能是细胞结构),这两个男人是完全相同的。他们各站在桌子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