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逐珠(第5/8页)

他却跪在地上如何都不肯起来:“祭仲请陛下赎罪。”

姬寤生被逼得没法子,只好说:“你说什么我都原谅你。”

祭仲说:“请将世子忽作为人质,交给周王,以此获得周王的信任。”

“啪”的一声,姬寤生将桌上的碗碟打翻在地,一时间碗碟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只听到一片乱七八糟的脆响。

这个时候,两人都沉默了。

“祭仲,你好大的胆子。”

这么多年,姬寤生一直将精力放在帝王之道上,几乎没有时间儿女情长,他的膝下也只有两个孩子,其中最疼爱的大儿子姬忽还一直体弱多病。

没有想到……应该最为熟悉他秉性的祭仲,竟然要他将儿子交给周王作为人质。

祭仲跪在地上磕头:“殿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

姬寤生没有理会他,只是拂袖而去。

他坐在寝宫内,忽然指了一名亲信,让他以后一直跟着祭仲,一旦有风吹草动,就前来汇报。

亲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陛下……是要我跟着大夫?”

姬寤生说:“有什么问题吗?”

亲信摇头:“没有,没有。”

他说着就推门出去了。

姬寤生当然知道亲信想说什么,这么多年了,他与祭仲屡屡出生入死,人人都知道,祭仲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也是最大的宠臣。

祭仲就代表他,两人仿佛是连成一体的,是无法分割的。

但是啊……姬寤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觉得有些发冷。

因为权力这个东西,真的会让人发狂,他信任祭仲吗?就现在而言,他必然还是信任的,但究竟有多信任呢?

为什么他会让自己将儿子交出去?

当年的他为什么会要自己放任自己的弟弟?

还有那么多如同赌博一样的选择。

祭仲真的是为他好吗?

怀疑这种东西,一旦开始,除非人死了,不然就很难停下来。

权与臣,原本就是两个不能联系在一起的字眼。

姬寤生知道,不管祭仲到底是什么心思,他都再容不下这个人了。

翌日,姬寤生宣了祭仲入殿,同意将姬忽作为人质交给周王。

祭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并不住地夸赞姬寤生英明。

姬寤生站起来,他看着台下的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对方已经长成了这样一个好看的男子,不知是不是小时候挨打多了,祭仲并没有长成英武的模样,反而生得有些阴柔,皮肤煞白,但唇却是极红的,极为秀美,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于寻常男子的魅力。

“祭仲啊,我昨日,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姬寤生说:“我梦见河水逆流,而我郑国,千秋万载,一直延续了下去。”

祭仲微微抬起头,因为不住地磕头,他的衣领有些开了,但他此刻,却说不出话来。

“祭仲啊,”姬寤生转过头去,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我知道你最有办法,你能不能,为了我,让河水逆流呢?”

此话一出,寝宫里安静得连一根针落下来的声音都听得到。

祭仲低下头,他大大的袖口与地面碰触,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姬寤生就忽然想起了小时候,他们一起写着竹简的日子,那时候,祭仲总能削出最细腻的竹片来。

“陛下。”

祭仲的声音没有半分犹豫。

“祭仲愿意效劳。”

姬寤生终于无法忍耐,没有再看地上的那个人,转而夺门而出。

大家相处了那么久,对彼此的脾性早就了如指掌,祭仲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河水逆流,什么千秋万载,都不过是借口。

其实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姬寤生要他死。

他却说,他愿意效劳。

是啊,祭仲的命是他姬寤生的,只要他要,祭仲一定会给。

姬寤生开始怀疑,自己做的决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当夜,周郑交接人质,姬忽哭喊着父亲的名字,逐渐远离了姬寤生的视线。姬寤生忽然转过头来,想要看一看祭仲的模样,却只看见他低着头,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他的双眼。

那双像狼一般的眼睛,此刻会是什么样的神色呢?

姬寤生喊他:“祭仲。”

后者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满脸愕然。

姬寤生说:“算了。”

“什么?”

“河水逆流的事,算了吧,还有许多别的事要你忙。”

至此,郑国大权在握,成了王室最为信赖的诸侯国,一时间风光无限,轻松将版图拓宽了不少。

但没过多久,周王驾崩,继任的周桓王有意任用虢公以削弱郑庄公的权力。

之后,姬寤生命祭仲领军入王畿,收割温地和成周的麦、禾,以此来威慑王室,郑自此与周室不和。

郑又处于四战之地,南有蛮楚、北有强晋、西有东周,郑国无法与之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