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第8/21页)

谁也找不出他的任何恶习,这简直叫人恼火。看看他那张苍白的马脸,你会以为他肯定对针、鞭子和地牢里的年轻姑娘之类情有独钟。真要是这样,别的贵人一定会以宽广的胸怀予以接受,毕竟针和鞭子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不过分。但王公晚上的时间似乎都花在读报告上,此外,如果他能受得了那样强烈的刺激,偶尔还下盘象棋。

他几乎总穿黑色。不是最高级的杀手那种叫人眼前一亮的黑,而是一种不怎么样的浅黑色,表明此人不愿每天早上在着装上浪费时间。说到早上,要想早过王公你真的必须起个大早才成;事实上,比较明智的办法是压根儿别睡觉。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人气还挺高。在他统治下,安科-莫波克一千年以来头一次开始运转。或许运转得并不特别公平、公正或者民主,但至少转得动了。他照料安科-莫波克就像园丁修剪灌木,在这边剪去一根不合格的枝蔓,鼓励那边长得更茂盛些。据说他可以容忍任何事情,除了任何会威胁到双城的事,而眼前就有一件……

他盯着饱受摧残的墙壁看了许久。雨水从他的下巴上滴下来,弄湿了他的衣服。在他身后,文斯紧张兮兮,坐立不安。

然后他伸手用指尖描画墙上的阴影,那只手又长又瘦,血管清晰可见。

好吧,其实不是阴影,更像是一组人像,轮廓还很清晰。内部是砖块熟悉的样式,但外头却仿佛同一种挺漂亮的陶瓷熔在一起,让黏土砖带上了一种融化的、镜子样的触感。

墙上的轮廓描绘的是六个呆若木鸡的人,抬起的手里显然都握着匕首和弯刀。

王公默默地低下头,看了眼脚下的那堆灰烬,里头还有几块熔掉的金属,很可能就是清清楚楚印在墙上的那些兵器。

“唔。”他说。

魏姆斯队长恭恭敬敬地把他领到对面的偏财巷,把1号证物指给王公,兹即……

“脚印。”他说,“当然这样讲有点不大准确。它们比较像是爪子,甚至可以说是巨爪。”

王公凝视着泥里的印记,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表情。

“嗯。”最后他说,“那么队长,你对这一切可有什么想法?”

队长的确有想法。在天亮之前的几个钟头里,他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法,第一个就是生到这世界上来简直大错特错。

然后灰色的晨光终于肯光顾黄泉,而他也仍然活蹦乱跳,并没有被谁烤焦,于是他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呆头呆脑地看了看自己周围,并且在不到一码远的地方发现了那些脚印。这又让他立刻后悔没有醉得不省人事。

“这个么,大人,”他说,“我知道龙已经灭绝好几千年了,大人——”

“所以呢?”王公眯了眯眼睛。

魏姆斯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下去,“但问题在于,长官,它们自己知不知道?科垄军士说他听到一种好像皮革的声音,就在,在,呃……在犯罪行为发生之前。”

“这么说你认为一条已经灭绝、而且事实上很可能根本不曾存在过的龙飞到城里来,降落在这条狭窄的小巷里,把一群罪犯烧成灰烬,然后又飞走了?”王公道,“这么说来,它还真是热心公益。”

“唔,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

“据我所知,传说中的龙是一种孤僻的动物,厌恶跟人类接触,喜欢住在被人遗忘的僻静角落。”王公说,“它们可不是什么城市居民。”

“的确,大人。”有一句话队长好容易忍住没说——如果你真想找个被人遗忘的僻静角落,那么黄泉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此外,”维帝纳尼大人道,“一条龙,你总以为会有人留意到什么,不是吗?”

队长朝着墙上那怕人的浮雕点点头,“您是说,除了这些人以外?”

“在我看来,”维帝纳尼大人道,“这是某种冲突的痕迹。多半是敌对的帮派雇了个巫师。局部的小麻烦。”

“很可能与最近那些古怪的失窃案有关,大人。”文斯主动建言献策。

“可还有这些脚印,大人。”魏姆斯固执地不肯退让。

“我们离河很近。”王公道,“很可能是,比方说,一只涉水鸟什么的。纯属巧合。”他补充道,“不过如果我是你,就把它们抹掉。我们可不希望大家因为错误的印象冒出些傻念头,不是吗?”他严厉地说。

魏姆斯屈服了。

“如你所愿,大人。”他对着自己的凉鞋说。

王公拍拍他的肩膀。

“别介意。”他说,“你继续。工作积极主动,这很好,而且还在黄泉巡逻。干得漂亮。”

他转过身,差点迎面撞上一堵锁子甲筑成的城墙。是卡萝卜。

魏姆斯眼睁睁看着自己新来的手下很有礼貌地指了指王公的马车,不禁大惊失色。马车周围站着四个全副武装、高度警惕的士兵,都是禁卫军的成员。此刻他们绷紧了肌肉,显示出一种警醒的样子。魏姆斯对这些人极为厌恶:他们的头盔上插着羽毛,他讨厌头上飘羽毛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