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第10/20页)

她盯住他,脑袋侧向一边,一只脚烦躁地敲着地板。然后她突然伸出手,使劲拧了拧他的胳膊。

“哎哟!”

“哦。这么说你是真的了。”她说,“你叫什么名字,小子?”

“亡沙漏。他们都叫我小亡。”他揉揉胳膊,“你干吗拧我?”

“我要叫你小子,”她说,“而且我干什么并不需要解释给你听,你要明白。不过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以为你是个死人;你看起来挺像死人的。”

小亡没吭声。

“舌头掉了?”

小亡,事实上,正在从一数到十。

“我没死。”他最后说道,“至少,我觉得我还没死。这不太好确认。你是谁?”

“你可以称呼我伊莎贝尔小姐,”她傲慢地说,“父亲说你必须吃点儿东西。跟我来。”

她风一样地朝另一扇门走去。小亡赶紧跟上,跟伊莎贝尔保持合适的距离,刚好足够让弹回来的门打在还没受伤的另一只胳膊上。

门背后是厨房——狭长、温暖,天花板很低,挂了好多铜锅子,还有一个巨大的黑色铁炉,占据了房里的一整面墙壁。一个老头正站在炉子前头,一边煎鸡蛋火腿,一边从牙齿缝里吹口哨。

香味飞到屋子的另一头,吸引着小亡的味蕾,暗示假如它们能一起聚聚,双方都能好好开心开心。小亡发现自己径直往前走,甚至来不及征求两条腿的意见。

“阿尔波特,”伊莎贝尔厉声道,“多做一个人的早饭。”

那人缓缓扭过头来,一言不发地冲她点点头。她转身面对小亡。

“我得说,”她说,“有整整一个碟形世界可以选,我原以为父亲不至于挑个你这样的。我猜现在也只好将就了。”

她又风也似的出了厨房,砰的一声摔上房门。

“将就什么?”小亡自言自语道。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煎锅的嗞嗞声和炉子的铸铁心脏里煤块破碎的声响。小亡发现,炉门上有一行浮雕的字迹:“小摩洛克(Ptntd)”。

厨师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于是小亡拉过张椅子,在干干净净的白色饭桌前坐下。

“蘑菇?”老头连头也没回。

“呣?什么?”

“我说,你要蘑菇吗?”

“哦。抱歉。不要,谢谢。”

“早饭来了,年轻的先生。”

他转过身朝餐桌走来。

即使是在习惯之后,小亡每次看见阿尔波特走路,还是会屏住呼吸。死神的男仆是那种瘦得像火柴棍、脸上还长一个大酒糟鼻的老头,总给人留下一种戴着无指手套的印象——就连他没戴手套的时候也不例外。阿尔波特的步伐更是包含一系列复杂的动作:身体前倾,左臂开始挥舞,开头很慢,接着越来越快,变成一种疯狂的痉挛,当旁人以为小臂就要从胳膊肘断开时,胳膊会突然沿着身体移动到腿边,然后推动整个人像踩高跷一样飞快地前进。煎锅随之在空中画出一组错综复杂的曲线,刚好静止在小亡的盘子上方。

阿尔波特还真戴着那种老头子专用的半月形眼镜,好让他从镜片上头往外瞅。

“待会儿还可以来点稀饭。”他冲小亡眨眨眼,看那神情,显然已经允许他参与关于稀饭的惊世阴谋。

“请问,”小亡说,“我到底是在哪儿?”

“你不知道吗?这是死神的屋子,小伙子。他昨晚带你来的。”

“我——我好像记得一些。只不过……”

“呣?”

“那个,火腿和鸡蛋,”小亡含含糊糊地说,“好像,呃,跟这地方不大搭调。”

“我还有些黑稀饭。”阿尔波特道。

“不,我是说……”小亡有些迟疑,“只不过,我想象不出他坐下来吃两片火腿和一个煎鸡蛋的样子。”

阿尔波特咧嘴一笑,“噢,他不吃的,小伙子。不常吃,不。很容易伺候的,主人是。我只为我自己和——”他顿了顿,“那位年轻的女士做饭,当然。”

小亡点点头,“你女儿。”

“我女儿?哈。”阿尔波特道,“这你可弄错了。是他的。”

小亡低头盯住自己的煎蛋,它们也从一堆油脂里瞪着他——阿尔波特听说过膳食平衡,而且并不赞同。

“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小亡最后问,“高个子,一身黑色,有点儿……瘦骨嶙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