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故事 鸦巢决战(第26/36页)

鬼颜皱了皱眉毛:“不是让你不要下来的吗?”

白澜恍若不闻,只是吸着气,东看看,西看看,嘀咕着说:“这客栈,被你们折腾成了什么模样啊?”

他四处张望,居然在废墟里寻到一把完整的椅子。他将它拖到墙角放好,解下腰间的围裙,将椅面拂拭干净,这才坐了下来,苦着脸对怒气冲冲的鬼颜说:“我放不开这店呀。”

“知道回来送死,那很好。”伏师低沉地呵呵一笑,又翻起无光的眼白,直直地望着鬼颜。鬼颜看着他那双混浊无光、好像白瓷球一样的双眼,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伏师问:“这么说,是你偷偷布下了密罗术,杀了陆狼又杀了无形?很好很好,那么,现在,你们就一起上,来杀我吧。”

他们和无形对峙在陡峭如刀的悬崖上时,雨水如万根银针穿梭而下,将周围织成一片白亮亮的银子世界。

小径寂静如孤岛。

鬼颜披着外袍半蹲坐在雨水里,就如一团色彩变幻万千的花,看不清形状模样。她此刻外表极动,而内心极静,周身就如一张绷紧的弓,用心聆听等待那把无处不在的刀。只要她能忍住不动,就能让无形无下手之处。

白澜站在十步之外,任凭雨水冲刷,也不敢动上分毫。他虽然极力四处张望,但哪里能看到无形的踪迹。

雨水将鬼颜脚下的泥泞慢慢冲成淡红色,眼看她的脸色在雨中越来越白,白澜心中不忍,他抹了把脸,正想说话,突然觉得肋下一阵刺痛直入心脾,大惊之下,怪叫一声,往前滚去。

泥水在他耳边翻溅,那股刺痛紧跟着他的脊梁骨,如影随形地逼上前来,它冰凉如雪,恶狠狠地切割开他温热的背肌,要深入他的肚腹,钩出他的肠子。

恐惧逼得白澜全身的毛孔都倏地张开。他知道这时无形的短剑找上他了。他怎么也意料不到,无形会舍鬼颜而先杀他。他只知道这两人各怀心机,都想从他这位本地坐探嘴里探听到进入幻象森林的秘密,虽然到了末了他依旧是凶多吉少,但总还有周旋余地。

此刻白澜命悬一线,在悬崖小径上滚、蹦、翻、腾、跳、闪,但怎么都甩脱不掉那柄无形的剑,反而觉得那柄剑越贴越近,就在如此紧要关头,他听到鬼颜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一阵响,风一样擦过他耳旁,紧跟他脊梁的刺痛突然一空,这倏然离去的压力让他在泥水里又打了个滚,这才跳起身来,湿漉漉地贴着山崖而战,只见眼前万千光影变幻来去,穷目难追。

那两人已经打成一团。他们一个是一团幻影,一个是一团旋风。他们的战斗就如同阳光对影子的追逐,无论哪一方都让人无法看清身形。

白澜摸了摸肋下,摸了一手的热血。他扭着身子看时,见入口深长,出口钝粗,皮肉像嘴唇那样向外翻开着。看着这样的伤口,他心里开始泛起一丝惊慌:无形这一剑下手虽狠,却不是真的要他性命。

这无形杀手的心思,还在鬼颜身上啊。他是要借杀白澜,逼迫鬼颜动手。

而鬼颜捉摸着刀尖上若有若无的磕碰,抓住一点对手移动的位置和气息,屏住一口气扑向前去。一旦脱离这种模糊的接触,她就会彻底失去无形的影子,而此时无形已经成功地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她失去了重新停下来倾听无形的呼吸的机会。

无形在闪躲她如流水一样舞动的双刀,动作幅度大了时,也会从卷动的空气缝隙里现出真容。

于是站在一旁的白澜就偶尔也能看到无形那飞甩开的卷曲黑发、深陷的眼窝里淡紫的双眸、狞笑时向一侧歪开的嘴。随着空气卷动哗啦作响的声音——就好像海潮撞碎在礁石上的响亮呼号——无形又飞快地隐没入透明的屏障后面。

白澜紧贴着悬崖而立。小径的一边是瀑布一样坍塌下去的岩石。打斗的两个人就踩着细细的一线边沿突兀来去,动作身形都如漂亮幻影,如羽翼颤动的蝴蝶,让人忘了那是在极度危险的悬崖边上的舞蹈。在这场看不清的舞蹈中,鲜血一点一点地飞溅出来,洒在白澜的脸上。白澜仿佛傻了一样也不将它们擦去。

无形一边闪躲,一边不断口出粗话,只有混迹在社会最底层的粗鄙汉子才说得出如此的污言秽语。他还如此侮辱眼前的敌手:“你为什么要救他?你这男女不分的妖人,也爱上了这小白脸吗?”

雨开始滂沱起来。鬼颜皱紧眉头,不去听那些飞鸟一样跃过耳边的话语,她咬着牙在飞雨中舞动弯月一样的双刀,就像是被下了诅咒的舞偶,一旦跳起舞来就会永无休止地跳下去,直到耗尽全部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