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故事 鸦巢决战(第22/36页)

最后一个“呢”字说得稍大,鬼颜也听到了,她闪电般转过身来,刀像哨子一样划过白澜的耳边。

但那一刀尚未划完,鬼颜的后背上又嘶啦一声响,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开来。她一低头,一个踉跄,一泼血洒落在泥泞中。鬼颜这一下受伤颇重,不由得跪坐在地。

她咬着牙道:“这不是密罗术。”

这确实不是密罗术。密罗的隐身术只对受术者的视觉影响,使人产生虚影幻觉,看不见自己的存在,但声音是无法改变位置的。

亘白术的隐身方式是改变空气密度,让它的折射度发生改变,使光线和声音都如流水般滑过自己所处的位置,它不但可以隐藏自己的身影,还能隐藏自己的声音。

但施术者本人也因只能看到微弱的一点光而近乎瞎子,无形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像鬼魅一样地进攻杀人,也是亘白术者中的高手了。

白澜看鬼颜痛得跪坐在地上,雨水将她的黑发打湿,贴在苍白的额头上,格外醒目。瘦弱的肩胛骨在紫衣下微微起伏,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怎么也无法与“鬼颜”这个阴森森的名字联系上。

他忍不住想向前迈出一步,却看到她射过来的眼神凌厉刺骨,让他后脊梁发冷。

鬼颜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厉声说:“不用你帮。”那一声喝又清又亮,震得四面空气嗡嗡作响。

随着那一声大喝,鬼颜一扬手,斗笠雨披飞下山崖。白澜突然眼前一晕,他看到鬼颜的颜色仿佛有些改变,她那秀丽的外貌也有些变化,原本小巧的鼻子从面庞上突兀而起,变得又高又挺,本来柔和的下颏竟然多了几分刚硬。只是这么一错眼珠间,就连身高仿佛也变了,变得更加修长。

不但相貌身高变化,就连她身上的衣服也如笼着一层浓雾,在风里飘拂来去。紫色外袍变幻成一袭绿色团花绣袍,再看鬼颜,只见她脸型瘦削,双眉如刀般锐利,分明是一名精明干练的少年人。

她的周身上下都在不停变化。忽而形如望着气象万千,忽而如宫女幽怨寂寥,忽而是大汉,忽而是幼童、妇女、老者、游方、修士……千人千面,有上千形象不断幻化。

这是传说中的密罗术吗?

白澜只觉得耀眼生花,他惊问道:“你……你到底是男是女?”

鬼颜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她的嘴角还残留着客栈桌子边低头喝茶的那个温婉少女的影子,但面部却变成完全不可分辨的另一人。她的脸庞变幻来去不可捉摸,只在这一笑间,又变了另一副模样。

白澜捉摸不清她的形貌,也捉摸不清她的身形。她的外形如融化在四周的雨水中,模模糊糊看不分明。

鬼颜在雨地里施展开这套变身术,虽然不如无形那样完全没有行迹,但身形如波纹一样荡漾,外衣花色变幻如海,无形双目本来近盲,如今更是难琢磨透鬼颜的确切所在。

一时间悬崖空地上变得极静,只听到雨水滴落在地和鬼颜轻轻地喘息声。无形本来在空气里藏匿好自己的身形和声音,只有进攻时那柄短刀切开空气的纹路,会暴露出他的真实所在。此刻鬼颜变化多端,就迫使他的短刀递出时要更快更重,也就更容易被发现。

鬼颜双手握刀,半蹲在泥水中,此刻她依旧落在下风。

无形可以休息,他可以按住自己的短刀,像嗜血的豹子那样蹲伏在暗处耐心守候;而鬼颜必须全力聆听四面空气里传来的任何异动。她的血正在流失,在不断地滑入泥泞中。

而空气里的无形杀手狞笑着告诉她:“别挣扎了。我杀过一百二十七人,从未失过手。你只是我手心里的一只小虫。”

“真的吗?”鬼颜冷笑道,“从昨天到今天,你连施了三个亘白陷阱,此刻又用隐身法,我看你能支撑多久。”

白澜内心中轰鸣不止,面前的两人谁都可能是自己真正的敌人,而他捏着手中的钥匙只有一次选择机会,他是帮鬼颜还是帮无形?他是帮天驱还是暗辰?瞎子藏音说:“只有站对了阵营的人,才有可能活着离开。”

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再问道:“鬼颜,你到底是天驱还是暗辰教徒?”

“我,”鬼颜挺起受伤的身躯,正容道,“铁甲依然在!”

藏音悬挂在空中,长琴横搭在膝盖上。双手一起,只是几个音符弹跳而出,剑完就觉得心脏一窒,呼吸和意识都似乎被可怕的重量压倒。

从藏音的弦下流出的音律夹着刺骨的凉意,既遥远又疏离,如同一直守候在此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