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不良少年的资格 奇谈之五:雾飞花(第18/29页)

又是个疾雷,这次雷从僵尸头上掠过,打在了她面前,地上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坑,一股难闻的硫磺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僵尸双手抠着地面,十指全插进了泥土中,死死咬着嘴唇,但就是不逃走。对她而言,不能像人类一样活下去,就这么死了也罢。

观门忽然打开了。

灵云道长挥手向空中抛出一张符咒,遣返了请来的神将,叹口气对僵尸说:“想进来,那就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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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梳理过后,换上了一件宽大道袍的僵尸垂着手,恭恭敬敬地站在桌边,灵云道长坐在桌前上下打量着她。玄机侍立在灵云身后,心里因为师父让僵尸进观来以及师父把他自己惟一的一件新道袍给了这个僵尸穿而有些不快。

“你都跪了那么久了,坐下吧,坐吧。”灵云道长伸手让僵尸坐下。她反而后退了半步,跪了下来给灵云磕了个头。

“唉,你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非要……”灵云道长措着词,想了半天才说,“非要做人呢。”

“请道长慈悲。”这是几天来僵尸开口讲的第一句话。

“唉……”灵云道长仔细打量僵尸,更觉得她和一般僵尸有许多不同的地方,原本他就在奇怪了,她不怕阳光,不吸血也可以活很久,而且她身上很清楚地保留着人的痕迹,既没有遍体生出长毛,手指、牙齿也都还是人类的样子。“如果不介意,可否讲讲你的来历?”

僵尸又给灵云磕了个头,开始讲叙她脑海中勉强寻找起来的那些七零八落的记忆。成为僵尸以前的事情,她惟一记得的就只有无边无际遮住了整个天地的大雾,雾中有血红的花朵,像在飞舞一样……然后就是黑暗、冰冷的坟墓中漫长的等待,一直到可以移动身体,钻出了地面,漫无目的地游荡,杀生和那之后难以言喻的悔恨……那个大雾的清晨和那个和她说话,要给她梳头的女人,那些又出现在她眼中的,飞在雾中的花,一直张不开的手中握着的玉佩……

“原来如此,是你的陪葬之物保住了你的人性不泯。”灵云道长听完了她的故事,心里对这个女子充满了同情。一个才貌双全的绝代佳人青年早逝,死后被埋在乱葬岗上,手中紧紧握着的一块玉佩是仅有的陪葬,虽然无从知道事情的始末,但“红颜薄命”这几个字是免不了的。她不愿意做妖怪,一心想做人,自己也实在不忍拒绝她。这么想着,他向玄机投去询问的目光。

玄机双手握紧,心里在想的却是:“她吃过人!她果然吃过人!”

“玄机,你怎么看?”

“师父,她以前吃过人,现在既然有了悔过之心,您不杀她,饶她去就是了,总不能把她留在这里吧?”

“难得她有心向善,现在把她赶走,断了她向善之路,她出去后再成了为恶的妖怪怎么办?”

师徒二人的谈论,僵尸全都清清楚楚地听着。她低着头,咬着唇,等待他们给自己一个“判决”。

“听你的口音像是南方人,”终于师徒两人停止了争论,灵云道长转向僵尸,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你既然不记得原来的名字了,又是从南方孤身漂泊至此的,以后就叫你南羽吧。”

僵尸睁大了眼睛,灵云道长赐给自己名字,这意味着什么?难道……

果然,灵云道长又接着说:“我们玄通观一共有七十七条门规……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的。你先跟我来,参拜一下列祖列宗的牌位吧。”

“道长您……不,师父!”僵尸流着泪,向着灵云道长连磕了九个头。从此之后,她就成了玄通观的一名弟子,也有了“南羽”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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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酷暑将至,南羽早早地就在每间屋子的门窗上挂上了竹帘,还特意从山下购买了绿豆,用来煮汤消暑。几年前她在窗下种的竹子也已生长成林,风过竹荫吹入屋中,使夏天显得也不那么热了。

灵云道长坐在窗边,看见南羽把在井水中浸过的瓜果削皮切好端到面前,又去拿桶打水时忙叫:“南羽啊,打水这样的力气活叫你师兄去就行了。绿豆汤还有吗,再给我倒一碗。”他的心里真是感动而欣慰,终于享受到被徒弟侍候的感觉了。

南羽来到玄通观转眼间已经过了三年。这三年中,观中的大小杂事,从洗衣、烧饭到打扫、种菜,甚至裁布制衣、缝补刺绣,全都被南羽一手包办了,再不用灵云道长操半点心。自从她来了之后,不但师徒三人住的厢房永远一尘不染,连那些无人住的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门前还种植了花草,现在观里就算一下子来三四十个道士,也不必再去专门整理住的地方了。

开始玄机还在为南羽抢了他孝顺师父的机会而感到不快,不过几个月后,他那股勤快劲过去了,也就乐得让南羽去做这一切。再过上几个月,他自己的衣服、鞋袜和其他乱七八糟的杂活,也自然而然、顺水推舟地全由南羽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