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欧姆安霸(第7/8页)

召唤师傅目盲似地伸手去抓另一个男人的手,孩子似的。他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稍微倚着变换师傅,嘴唇有点发抖地说话,但仍努力挤出微笑:“大师,从今以后我不接受您的刺激了。”

“你看见了什么,索理安?”

“我看见喷泉。看见喷泉沉陷,溪流变干,泉水的出水口退缩,而且底下全部变黑、变干。您刚才看见‘天地创生’之前的海洋,我看见的是……之后……‘天地尽毁’之后。”他润了润嘴唇,说。“我真希望大法师在这里。”

“我倒希望我们是在他那儿陪着他。”

“在哪儿?现在,谁也找不到他。”召唤师傅抬头看窗子,那几扇窗子露出依旧蔚蓝的天空。“派人去找,找的人根本到不了他那儿;用召唤术呼唤他,召唤的讯息连系不到他。他正在你刚才看见的那片空虚大海上,正朝着泉水变干的所在前进,他正置身于我们的巫艺起不了作用的地方——不过,即使到了这地步,可能仍有些法术可以与他连系——某种帕恩民间术。”

“但那种民间术是用来把亡者带返人间界的。”

“但有一些是把生者带去冥界。”

“你不会认为他已经死了吧?”

“我认为他正迈向死亡,而且正被拖向死亡。我们大家也一样。我们的力量正渐渐失去,还有我们的力气、我们的希望、和我们的好运。泉源都在慢慢干涸。”

变换师傅忧心仲仲地盯着召唤师傅好一会儿,才说:“索理安,别想派人去找他。他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远比我们知道得早。在他看来,这世界正如这个‘虚里丝之石’,所以,他不但看清楚事实如何,也明白该当怎么办……我们帮不了他。宏深大法已经面临危险,其中最危险的是你刚才提到的‘民间术’。我们必须依照他离开前指示我们的,尽力站稳,留意柔克岛的水井、以及各种相关名字的记忆。”

“嗳,”召唤师傅说:“但我还是得告退,去思考一下这件事。”他于是离开那塔房,走路有点僵硬,但仍高高抬着他那黝黑、高贵的头。

次日早晨,变换师傅去找他,敲门不应,入内一看,发现召唤师傅四肢伸展,趴着倒卧在石地板上,样子好像被人从后面冲过来用力一击。他的两臂全幅展开,像施法的姿势,但两手已冰冷,睁开的眼睛无法看见什么。变换师傅跪在他身旁,试着用法师的权威叫他,喊他名字“索理安”三遍,他依旧躺着不动。他没死,但仅余的生命气息只够维持心脏微弱跳动。变换师傅抱住他,喃喃道:“噢,索理安,我强迫你看进那个矿石,都是我害的!”然后,他快步跑出房间,对每个碰见的人,不管是师傅或学徒,都说:“那敌人已经来到我们中间了,侵入了防卫精良的柔克学院,并正中核心打击我们的力量!”虽然平日他是个温和的人,但这时他的样子好像发狂,而且冷酷,使看见的人都害怕。“好好照顾召唤师傅,”他说:“但是,他所专长的召唤术已经丧失,谁能把他的灵魂召唤回来呢?”

他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大家纷纷闪避,让他经过。

有人把医治师傅请了来,他要大家把召唤师傅索理安放到床上,用被子盖妥以保暖,但他没煮泡任何医治药草,也没唱诵任何用来医治病体或乱心的歌调。一位跟在旁边的徒弟——一个尚未成为术士,但颇有医治潜力的少年——不由得问:“师傅,不用为他做任何事吗?”

“在那道墙的这一面,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医治师傅这么说。然后,突然想起他在对谁说话似的,才又说:“孩子,他没病。况且,倘若他身子真有发烧或疾病,我不知道我们的技艺能有多少效用。最近,我的药草以乎都没什么味道,而且我持诵医治术时,也是一点效力都没有。”

“这现象与昨天诵唱师傅说的一样。他当时正在教我们诵唱,唱到一半突然中止,就说:‘我不晓得这歌谣的意思。’说完便走出讲堂。有的师兄弟笑起来,但我当时却感觉脚下地板好像沉陷下去。”

医治师傅注视这徒弟直率聪颖的脸庞,又转头俯视召唤师傅冰冷僵硬的脸庞。“他会回转来与我们再见的,”他说:“歌谣不会被忘记。”

然而,当晚变换师傅离开了柔克学院。没人见到他走时是什么样式。他就寝的房间有扇窗子望向院子,第二天早晨,那扇窗子是开的,而他不见了。大家认为他运用他的变换技巧,把自己变成小鸟或禽兽,甚至变成一阵雾或风,因为没有任何“形”或“质”难得倒他。所以他就这样由柔克学院消逸无踪,说不定去寻找大法师了。要是法术失败或意志不济,这种形状的变换反倒可能会被自身法术攫获而无法返回原形,了解这一点的人都为他担心,但他们没有把内心忧虑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