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7/10页)

“捕鸟吃?”

“他还拿着双筒望远镜,镜头看上去有点恐怖。”爸爸把餐巾纸揉成一团,然后打开,又揉成一团,然后又打开,这样反复了三次。这是他不安的表现。

“我希望能从这些鸟身上得到一些收获,你能理解吗?我真的希望这本书能与众不同。”

“但是,这个缺德的家伙,来坏你的事了。”

“雅各布。”

“我觉得,写书是个苦差事,而且毫无用处。”

他笑了,“谢谢你儿子。行了,就说到这儿吧。”

“你一定会写得与众不同的。”我说。

他耸了耸肩。“不知道。但愿如此吧,”他说。

我知道接下来他会怎么样。爸爸又陷入了半途而废的怪圈。他经常这样,先是对一件事情产生极大的兴趣,然后接连唠叨好几个月,但只说不做,直到出现一个小问题将他难倒。如果齿轮里进了沙子,他不会想去解决问题,而是站在原地,任凭机器彻底瘫痪。这似乎是他的宿命。接下来,他会放弃这本书,并作出下一本的计划,而这又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他总是凭热情去做事,一旦那股冲动过去,或者出现什么问题,便偃旗息鼓,柜子里那一大摞未完成的书稿便是证明。他一直计划和苏西姑妈合伙开个鸟馆,但至今没开张。他虽然取得了亚洲语言学士学位,但从未去过亚洲。他已经46岁,仍然在寻找自我,仍然试图证明自己不需要花妈妈的钱。

此时,他真正需要的是信心和鼓励,但以我的辈分,不应该由我来和他进行一场这样的谈话,于是我小心地绕开话题。

“这个镇上唯一的客房被我们租了,那家伙住哪儿?”我问。

“我猜他搭了帐篷。”爸爸说。

“这样的天气,能睡在外面吗?”

“这恰恰是他对鸟痴迷的表现。虽然条件艰苦,但这样更接近目标物,更能拉近与目标物之间的心理距离。任何成就都不会轻易得来。”

我笑了起来。“为什么你做不到这样呢?”我问了一句,但马上后悔了。

“我的书不能完成,也是这个原因。因为总有人比我更用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嘘……”他挥手打断我,偷偷地瞟着门口,“他来了。你可以偷偷看一看,但别引起他注意。”他说。

我用菜单遮住脸,偷偷看向门口。这个人已经好几天没刮胡子,脸上脏兮兮的,正在门口蹬脚,想甩出鞋里的雨水。他戴着墨镜,头顶雨帽,身上套了好几件夹克,看上去臃肿笨拙,像个路人甲。

“他在扮演无家可归的圣诞老人吧,不过我喜欢,”我低声对爸爸说,“这身装扮还挺吸引人的,有点前卫。”

那个人没看我。他的到来在酒吧引起一阵议论。凯文问他需要什么,他点了一些,凯文去厨房,他站在那里,目不斜视直看前方。不一会儿,凯文出来了,递给他一个食物袋,他付完钱,转身走向门口。出去之前,他把酒吧扫视一遍,过好半天才离开。

他走了之后,爸爸问凯文:“他点的什么?”

凯文说:“几块牛排。他说不在意牛排怎么做,因此做了十几秒我就拿出来给他了,他没说不好。”

人们又开始小声咕哝起来。

我对爸爸说:“看来,他可以生吃牛排。你得承认,作为一个鸟类爱好者,这个习惯还是很古怪的。”

“没准他就喜欢吃生肉呢,”爸爸说。

“是啊。而且,他可能已经把羊血喝腻了。”

爸爸翻着眼珠,“他在外宿营,没准更喜欢露天做饭呢。”他说。

“下雨天能在外面做饭吗?为什么你老是为他辩解?”

“我不求你理解,”他说,“但也请你别把我当傻瓜,别拿我开玩笑。”说完他站起身,向吧台走去。

几个小时后,爸爸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他跌跌撞撞爬上楼梯,走进卧室,倒头便睡,不到一会儿便发出猛烈的鼾声。我拿上一件外套,离开了酒吧。我要和艾玛约会,这次不必担心被他盘问了。

雨停了,天空只剩薄薄的云彩,月光刚好照亮了脚下的路。街上空无一人,静悄悄的,甚至可以听到露水滴落的声音。爬到山顶上时,我浑身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环顾四周,我发现不远处有人正在窥视我,他手里似乎拿着望远镜。我想,真该死,肯定是个养羊的,如果被他抓住,我真是有口难辩,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