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灵虚露(第13/25页)

知道这是圆德大师,沫儿觉得心安了些,脸色的警惕和不满减少许多。

几个大和尚相互交换着眼神,却没有一个人发话。沫儿见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爬起来,小声道:“圆德师父,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儿?家里还等着我买米回去做饭呢。”一边说一边偷眼看其他几个和尚。

圆德嘴角漾起笑意,道:“不用急。”指着左手边几个和尚道,“我先来介绍一下。这边分别是圆仁,圆义,圆理,圆智师父,右边是圆信,圆空,圆常,圆卓师父。”

沫儿不由得吃了一惊。虽不认得这些和尚,但名号却是听过的:圆仁、圆智分别是皇觉寺和香山寺的主持,圆仁圆义等几个都是神都有名的高僧,连当今圣上都多次听他们讲经,更不用说圆德了。

这么多圆字辈高僧齐聚一起,一定是商议什么不寻常的大事。沫儿不敢造次,乖乖地在蒲团上重新坐下来,眼睛却骨碌碌转个不停。

圆德闭目打起了坐。其他一众老和尚默默地打量着沫儿,目光有探询有疑虑有担忧,看得沫儿浑身不自在。

沫儿忍了片刻,受不了这种无声无响的压抑,叫道:“圆德师父,您要是没事我就走了。回去晚了老板娘要扣我的工钱。”

圆卓看着沫儿不安生的样子,又皱起了眉。沫儿见他对自己不友善,心里顿生反感,起身施了一礼,扭头就走。圆卓喝道:“站住!”

沫儿本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见圆卓吆喝他,扭头便道:“你要管饭还是要给我开工钱?”

圆卓眉头一拧,厉声道:“哪里来的野孩子,一点教养也没有!”

沫儿最听不得“野孩子”一词,立马像被捅了的马蜂窝,整个炸了起来,也不管圆德等人在场,摆出以前骂街的架势,怒声叫道:“哪里来的?也不知哪个龟孙巴巴地叫人请了我来!哼,还高僧呢,一点教养也没有!”这话儿直接连圆德一起骂了。

圆卓气得嘴唇发抖,指着沫儿道:“要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圆德威严地哼了一声,目光扫过圆卓。圆卓强忍着怒气,收声不响。

沫儿对“野孩子”三字仍耿耿于怀,跳起来不依不饶道:“你是什么东西?还不是圆通师父圆寂了,你才爬上了这个位子?哼!”这几句话本来是沫儿胡说的,他只是觉得圆通为人更好一些,就随便这么一说,却刚好戳到了圆卓的痛楚。

圆卓性子急,为人严苛,本是仗着和皇家有些关系才做了静域寺的主持的,听闻此话,一张干瘦的脸涨得通红,又无法和他一个小孩子对骂辩解,尴尬异常。其他的大和尚都面无表情,有几个甚至闭目养神。

沫儿的撒泼功夫自是一流,已经占了上风,还要寻个由头,继续哭叫道:“你们欺负人!我又没有自己来,你叫人请了我来,又不说话又骂人!”

圆德叹了一口气,道:“圆卓,你先出去。出家人戒嗔戒躁,不必为一点小事动肝火。”口气虽然平和,但显然是在批评他做得不够得体。圆卓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了几下,头上冒出了汗,施了一礼低头退出了。

沫儿眼皮甚活,连忙见好就收,自己抹了眼泪,委屈道:“圆德师父,您到底有什么事?”

圆德起身走到沫儿身边,拿出一条粗布手帕,帮沫儿拧了一把鼻涕,道:“好孩子,有个事情,必须要你知道。”

沫儿见他说得郑重其事,顿时有点忐忑,不安道:“是……婉娘怎么了?”

圆德一愣,笑道:“傻孩子,婉娘没事。”

拉着他到中间的蒲团处,又盘腿坐下。周围的几个大和尚都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嘴里默默诵经。

沫儿听说不是婉娘的事微微放了心,又马上警觉起来,狐疑道:“到底什么事?”

圆德的脸色凝重了起来,紧握住沫儿的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道:“孩子,如今到了洛阳众生的生死存亡之刻,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沫儿很想大声反问自己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但看到圆德眉头紧皱,目光绝望忧伤,便一声不响等他说下去。

圆德闭眼沉默了片刻,猛然睁开眼睛,凝视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光,低声道:“唉,已经半年没下雨啦。城里的灾民越来越多。可是能到城里的,已经是好的了。城外饿殍遍地,听说有的地方,已经发生人吃人的事儿了。”

沫儿想起街头的那个偷梨的父子,不禁心里一沉。圆德看了他一眼,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通常大旱大涝之后,便是大疫。只怕过不了多久,洛阳城中便瘟疫大发,死者无数了。”幽深的目光投向远方,神态悲怆。

沫儿想起街上那些食不果腹、瘦骨嶙峋的乞讨者,想到繁华祥瑞的洛阳城死尸遍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喃喃道:“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