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灵虚露(第10/25页)

随之而来的,是粮食的暴涨。尽管朝廷已经从其他地方火急运粮进京,但一担粮食的价格已经翻了数倍,而且还在继续上涨。洛阳城中原本充盈的夏日瓜果已经很少见了,以前沿街叫卖水嫩的葡萄,翠绿的苹果,还有沫儿最爱的香瓜,都不见了踪影,偶尔碰见一个小贩,担子上的瓜果也是又小又蔫儿,没了往年的水灵,还贵得要死。

※※※

午夜时分,沫儿被热醒了。本想翻个身继续睡,却燥得浑身发粘,想起自己那颗降真种子忘在了楼上房间里,遂起身去拿。

见文清睡得正香,沫儿也未点灯,趁着月光,赤脚去后门撒了泡尿,摸黑儿上了楼。

放降真种子的荷包就在床头的桌子上,沫儿拿了就走。顺着黑乎乎的楼梯正要下去,忽然听到有轻微的说话声。

沫儿停住了脚,这才看到,婉娘的房间里有微弱的灯光。

婉娘还没睡,在和谁说话?不会是乌冬和罗汉他们吧?说起来,乌冬和罗汉是什么呢?沫儿忍不住好奇,迟疑着把脚收了回来,踮着脚尖偷偷凑近了婉娘的房门。

※※※

透过细细的门缝,沫儿正好看到婉娘的侧脸,但只能看到她一人,斜靠着椅子,神态慵懒。

“这件事没得商量。”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地说道,声音很奇怪,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声,有些熟悉,却听不出是谁。

婉娘伸出细长的脚,打量着脚上的绣鞋,无意识地轻轻抖动,漠然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老者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接着又低下来,嘿嘿笑道,“你有得选吗?”

婉娘低头浅笑道:“您是知道的,我这人最喜欢别扭,别人越是强迫我做什么,我便越不做什么。”黑亮的眼珠在烛光下一闪一闪的,神态俏皮而暗含冰冷。

老者似乎被她气到了,连说了几个“你”,冷笑道:“你别告诉我说你舍不得。嘿嘿,我听说,你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到底是真有感情呢,还是为了掩人耳目?”

婉娘却不生气,嫣然一笑道:“胡说什么呢,我看着有那么老吗?他做我弟弟还差不多。”

老者鼻子哼了一声,阴恻恻道:“你在神都十二年,又费尽心力将他收在闻香榭,不就是为的这一刻?”

沫儿屏住呼吸,只听得心惊肉跳。闻香榭里,只有自己是后来的,这个可以做婉娘弟弟的“他”,除了自己,还会是谁?

婉娘玩弄着腕上的手镯,轻笑道:“他是我闻香榭的人,这里当然是我说了算。”

“哼!”玉鱼儿一阵儿乱响,想来是老者暴怒,挥舞双手带动了帐幔。“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

婉娘仰脸,茫然道:“哦?什么约定?”

老者暴躁道:“你不要故意激怒我。这个约定,我整整守了十二年!就等这一时刻!”

婉娘似乎有些心虚,垂头不语。老者沉默了片刻,道:“这十二年来,我谨守合约,洛水河道疏通,两岸风调雨顺……你难道想抵赖不成?”

婉娘看看窗外的淡淡月光,突然道:“好吧,我会考虑,你先回去吧。”

老者似乎极不甘心,思量了一番,兀地阴险笑道:“听说城外大旱,秋庄稼颗粒无收,城外已经有人饿死了,是不是?”

婉娘斜睨他一眼,浅笑道:“这与我有何关系?我说了,我只卖香粉,不管世事。”说着站起身来,一副送客的模样。

老者的声音突然飘近,狞笑道:“好吧,就算你要留着那小子,可是乌冬他们呢?”

婉娘似乎对这话甚为顾忌,脸色一变,却转而妩媚一笑,撒娇一般道:“你还不走?我可要生气了哦!”

老者显然也觉察出了婉娘的神态变化,咯咯笑道:“我这就走。嘿嘿,我还以为婉娘果然要成仙成佛,超度众生呢,原来是想自己独吞。”

婉娘面带微笑,俏生生道:“你我同为妖邪,我有私心一点都不奇怪。”

沫儿听到那句“同为妖邪”,心如刀割一般疼痛。

老者却被这句话刺得暴怒,低吼道:“我不是……妖邪!”一股阴风吹来,昏黄的烛光忽闪不定,婉娘的影子随着灯光忽长忽短。

婉娘扬起下巴,妩媚一笑,道:“好,我说错了,我是妖邪,你不是。”但这句道歉比不道歉更加让人难堪,老者牙齿格格作响,气得说不出话来。

婉娘伸手倒了一杯茶,笑嘻嘻递过去道:“您不肯走,想是口渴了?喝杯茶吧。”

老者气结,冷冷道:“我今日来,只是提醒你遵守约定。你若肆意妄为,就怨不得大家了。”

婉娘自己呷了一口茶,嘴角漾起笑意,略一施礼道:“承让承让。时候不早,请便。”

婉娘再三逐客,老者脸上甚是挂不住,顿了顿足,恨恨道:“告辞!”婉娘盈盈而立,满脸堆笑,一点都不动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