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第16/18页)

她明白了丹心的勇气,正如临别前的傅传红,那目光穿越山高水远,急景流年,仿佛初见。他对她一见钟情,矢志不渝,而她,又在迟疑什么?

姽婳突然了悟,她畏惧的是,不敢踏出那一步。暮去朝来,忽忽将老,女儿家芳华转眼即逝,谁不盼着有个好归宿?纵然她技压群芳,也不过是一尾寻炉的香,无法独自斗艳。

一点星火燃蕙香,袅袅烟气,晕晕动情。炉是香的归宿,成灰化烬,余馨绕梁,她想求得圆满,就要有甘愿焚烧的热忱。

她放不下紫颜,如果此生缘吝一面,就此撒手,未免始终悬系在心,情怀恹恹。能再相见一回,此后天涯相隔,也是无怨。她这样想着,紫颜因而成了逃避变迁的借口。

当年在沉香谷,与紫颜、侧侧相守的那些时日,她已然看清,那对璧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如今的她,该踏出新的一步。

璇玑听到丹心的消息,欢呼一声,跃然而起,像一头蹦跳的小鹿。

“我去寻他!呀,他会和千姿说什么?”她绯红的面容上,关切的神色呼之欲出。

“只有玉翎王赐婚,你才能安返于夏。”姽婳微笑说道,想到照浪届时的脸色,想必会很精彩,微微有些难言的愉快。

“对!不然不好向伯父交差,只是千姿……”璇玑想到他傲然的气度,王者的尊严会允许他把和亲的女子,拱手推给他人?她不由沉静下来,有点欺人太甚的心虚,失却了与丹心共同面对千姿怒火的决心。

姽婳悄然焚起一道香品,让她收拢渐散的信心。

璇玑焦急地在屋内逡巡,青丝如墨色波浪轻轻飞扬,那支累丝嵌宝金凤簪上,淡紫色的珍珠如流星,毅然刺破虚空,朝无边的黑暗下坠而去。她的身影没在烛火照不到的暗影处,一阵香气幽然飘来,包裹起她的犹豫不安。

璇玑慢慢镇定下来,像是一只蚌终于打开了紧闭的壳,有了决绝的胆色。

“我不能让他独自面对千姿,这是我的人生,我的归宿,我再不想让别人做主。”

她走入夜色中,与来时的迷惘不同,此时的脚步,轻盈却执著。

姽婳目送她离开,却见月下不远处,墟葬一身翠羽轻裘,如孤鸿伫立,静静看着她。她忙笑迎他进屋,自从在萨杉遇上墟葬,周遭友朋渐多,入北荒后那种茕茕无依的感觉消失了。这回多亏他与娥眉援手,比起往日交情,又亲近了两分。

墟葬落在后面,悄然把门开了一条缝隙,寒光透进来,似把屋内的空寂散去了些。

“你的劫难应在这几日化解,我过来看看。”他嗅出了百里香的气息,在极西之地,它意味着勇气。

“是,我已知因果,想是快好了。”姽婳语气轻快,与先前判若两人。

墟葬微微一怔,细看她明眸皓齿,灿灿如星,道:“你想明白了?”

“这些天吃茶吃腻了。”姽婳朱唇轻抿,浅笑着从白釉莲花温碗中取出注子,替他斟了一杯,“正好在温酒,你喝点酒暖暖。”

墟葬捧了酒杯在手,凝神看着她,万千思绪,在这一瞥中尽情显露。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呢?兰心慧质不足以描其骨,绝色天香不足以形其容,她就是千百道妖娆香料,焚之以火,化作一缕馨香,飘然而去。

姽婳心下大奇,怔怔盯了他看,心头一震,几乎落下泪来。这一年辗转南北,一颗心始终系念着此人,如今想不到,竟忽然到了眼前。

是他,是他,是他。

阴晴圆缺,心上不圆满的那一角,终于堪堪补就。

“你……你终于是好了。”她长长一叹,千言万语在这叹息中,煎熬摔打。再看他时,哀怨的眼神即刻变作嗔怪,柳眉一竖,冷哼了道:“紫颜,别用你的障眼法蒙人,墟葬才不会这样看我。”

对面那人露齿一笑,眉端百媚,星眼波聚,若说容貌只得七分风流,这一笑,更添了五分神采,英姿丰仪令人侧目。

姽婳呆了一呆,“果然是你。”

紫颜知她心细如发,苦笑着赔罪道:“本想扮做你师父,但身形不像,我也久不做女装,便作罢了。想到你既无法闻香,辨不出我和墟葬的气息,混一混也是容易。唉,果然我的手艺生疏了。”

“你不是和侧侧寻那异蚕去了?”

“我走到半途,听说千姿在此,心生感应,就先赶过来。还好不算太晚,赶上和皎镜一起入城。”

姽婳想起皎镜的话,恨恨地道:“这个家伙,又来消遣我……”

“我特意躲着不见,原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居然病了。皎镜顺水推舟,让我来给你医病。”紫颜咳咳数声,不去看她眼角眉间的愁思,半晌才道,“他说,你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