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葬(第15/18页)

“跟他啰嗦什么!墟葬,这阵法刚刚开启十分之一,我们以此山为牢,困你易如反掌。”皇甫梁恶狠狠说完,丢下一物,天地忽然一窒,继而鬼哭狼嚎伴了腥风血雨,呼啸席卷。

劲风扑面,即便避在生门,也听到嘤嘤哭泣,嗷嗷嗥叫。稍顷,嚎声渐止,化作刺耳的抓挠,如琉璃划过金瓦,混出痛不欲生的尖鸣。又有震耳欲聋的鼓声,如无形的大手,抓住了心脏,咚咚,跳一下,心便一拎一恸。

墟葬充耳不闻,将神念聚于罗盘上,定住自身魂魄。

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六根六尘,尽付一空。

炽热火烧的烈焰,冰冻三尺的极寒,像一对春宵缠绵的恋人,交缠在一起。半边酷热,半边严寒,墟葬岿然立定,如一根磁针指天指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采桑斗草,巧笑逢迎。边塞腾骧,白骨惊尘。清露红莲,泪滴春衫。玉楼朱阁,炉香逐烟。宝筝弦柱,罗衣带缓。世情如絮,频入醉乡。燕子欲归,斜阳穿幕。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之种种幻觉,再度化作千百意念,从四面八方压向墟葬。

生门,也载不住这许多愁。

杂念如水,过不了多久,就会倾覆墟葬立身之舟。

皇甫梁一对利眼不屑地盯着阵中,他在京城谋算多时,解不了言府的败局,这是最后翻身的机会。他知道北荒诸国对千姿的畏惧,今次压过墟葬一头,迎合诸国或是取信千姿,他都将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墟葬,就是他的踏脚石。

“罗副掌门,言府那边,还可支持几日?”

罗城面有忧色,沉吟道:“至多三个月。如果真找不出那绝地,我等就是找错了金主……好在有照浪城的安排,你我不至于做亏本买卖,干掉墟葬,自可往苍尧走一遭。”

“这墟葬真是可恶,居然替那女子布下如此厉害的杀局。”皇甫梁咬牙切齿,森冷地笑道,“这样也好,只需除去他就一举两得,我就不信他逃得脱。”

像是听见他们心底恐惧的声音,墟葬摒弃杂念,于阵法攻击中朗声长笑:

“天道必赖于人成。堪舆相地,所谓风水,要的是藏风得水聚气。堪,乃天道,舆,乃地道。但想要天时地利人和,除了择吉之外,也要人心诚意正,才能诸邪不侵,解脱烦恼。风水养人,人亦养风水。不善之人,妄想靠风水夺气运、占吉祥,只能逞一时之凶,最终必会刑冲破害,报应自身!”

罗城呆呆听着,墟葬又道:“无论你们如何维护言尚书,他的败亡就在百日内,他的福德养不起好风水!你们跟了这样一个人,只怕连山门都要遭连累。”

皇甫梁讥讽地喝道:“不愧是墟葬,舌灿莲花,我也要疑神疑鬼。可惜我们两派的败亡,你是看不到了,这绝阴孤煞七杀阵,困上你几天几夜,我们再来替你收尸。到时你若魂魄还在,说不定能看到我等结局,要是魂飞魄散了,就应了你说的,福德不佳,风水再好也不济事!那时,就等我去遁星福地,把那里变成真正的福德之地。”

墟葬微微一笑,脚下如画天书,自身的禁制已然布好。他故意挑起口舌之争,便为了赢得片刻时机,在绝阵中辟出方寸空间,藏匿身形。当下足尖一划,仿佛开天地,定乾坤,一脚踏足阴阳界,两人只见虚空中一片潋滟波光,水汽渺茫中,墟葬忽然就失去了踪影。

阴气界水而止,墟葬滴水成阵,借水隔阴,寻得空隙遁入阵中,自开一片天地。他避到罗城看不见的地方,不断画符隔绝阵法威力,把自己像茧子深埋在内。

周遭的煞气冲到他布下的禁制前,如鱼出水,再无生机。

选定了吉位,墟葬在禁制中坐了下来,眉间满是苦意。此时已过夜半,炎柳不知可好,他拿出匕首端详,刀光冷冽,清如秋水。

今日冬至,七赤,肃杀剑锋之星,失运则主刀光剑影。甲日,夜半甲子时,九星伏吟,主大凶,忌轻举妄动,不宜作战。墟葬苦笑,横竖都是凶局,动辄得咎,不如不动。

祸兮福所倚,冬至一阳生,这绝阴地会有一丝微不可辨的阳气,随着时日变化,慢慢累积。那时,就是墟葬出手脱困之时。

他收好匕首闭上双目,仿佛能透过重重阴气,看见霁月繁星,碧云幽空。墟葬轻轻一笑,竟无视风暴咆哮,休养生息。

他斗不过这绝地,唯有如冬眠的兽,等待时机。

皇甫梁与罗城暴跳如雷,运转九宫八门,铺天盖地搜索起墟葬的行踪。但他们既以全山为阵,山石间自成天地,一时又岂能找到?两人沤心沥血搜寻良久,心知墟葬禁制之妙远在他们之上,只得吩咐门下弟子,各自看守方位,收了墟葬留下的骆驼,不让他有远遁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