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黑森林(第27/35页)

“好的。”他们纷纷响应。

问题就在这里:倘若他们想找的东西是在未来,那就轻松了。难找的是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对那些长生不死(或几乎永生)的人而言,事情就是这样:他们知道未来,但过去在他们眼里是一片黑暗。只要穿过今年这扇门,就是万古的过去,一片无边的黑暗,只零星点缀着几点肃穆的光。如同索菲用她的纸牌刺探陌生的未来,隔着一片薄膜摸索着即将发生的事物,昂德希尔太太也如瞎子摸象般摸索着过去,想找出是哪里出了错。“ 有一个独子。”她说。

“一个独子。”他们附和着,绞尽脑汁。

“然后他来到了大城。”

“然后他来到了大城。”他们说。

“然后他坐在那里。”伍兹先生补充。

“就是这个,对吧,”昂德希尔太太说,“他坐在那里。”

“游手好闲、不负责任,只想为爱情而死。”伍兹先生把长长的手掌放在骨瘦如柴的膝盖上,“有可能这个冬天会一直持续下去,没完没了。”

“没完没了。”昂德希尔太太说,眼中泛起一滴泪水,“没错没错,看来确实是这样。”

“不、不。”他们也看出这点,齐声说道。冰冷的雨打在小小的窗户上,如同忧伤的泪水;树枝在无情的狂风里猛烈摇晃,田鼠被绝望的红狐狸咬走。“快想、快想!”他们说。

她再次敲敲太阳穴,但没有人回答。她站起身,他们纷纷向后退开。“我只是需要一点建议而已。”她说。

山上那座结冰的水塘刚刚融化,边缘还镶着锯齿状的碎冰。昂德希尔太太站在其中一块突出的尖冰上,往水里面召唤。

鳟鱼爷爷从黑暗的池底浮上来,因为充满睡意而呈现呆滞状态,还冷得忘了要生气。

“别吵我。”它说。

“快回答,”昂德希尔太太严厉地说,“否则你就有苦头吃了。”

“什么啊?”它说。

“那个大城里的孩子,”昂德希尔太太说,“你那个曾孙。他整天无所事事、不尽责任,只想为爱而死。”

“爱情吗?”鳟鱼爷爷说,“世上没有比爱更强大的力量了。”

“他不跟着其他人前进。”

“那就让他跟随爱情吧。”

“嗯哼。”昂德希尔太太说,接着又说:“嗯嗯嗯哼。”她用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的手肘,另外那只手再托着下巴。“好吧,也许他该拥有一个配偶。”她说。

“是啊。”鳟鱼爷爷说。

“给他找点麻烦、维持他的兴致。”

“是啊。”

“男人单身不好。”

“不。”鳟鱼爷爷说,但是这个字从一条鱼口中说出来,就很难判断它究竟是认同还是不认同。“现在让我睡吧。”

“没错!”她说,“当然,给他找个配偶就对了!我之前是在想什么?这就对了!”她愈说愈大声。鳟鱼爷爷吓得慌忙潜入水下,而当昂德希尔太太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嚷“没错!”时,她脚下那块冰也一英寸一英寸融化。

“爱情!”她对其他人说,“不是在过去、不是在未来,是现在!”

“爱情!”他们纷纷大嚷。昂德希尔太太掀开一口镶着黑铁的拱顶箱子,在里面东翻西找。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利落地把它用白纸包好,绑上红白相间的细绳,在绳子末梢滴了一点蜡以防松开,取出笔和墨水,写好一张收件标签,三两下就完成一切动作。“让他跟着爱情走吧。”包裹弄好后她说,“这样他就会来了。管他愿不愿意。”

“啊……”他们齐声说道,随即开始散去,一边低声交谈着。

“你一定不会相信的,”西尔维从折叠式卧房的门冲进来对奥伯龙说,“我有工作了!”她出去了一整天,脸颊被三月的风吹得红通通,眼神明亮无比。

“嘿。”他笑了,既惊奇又高兴,“你的天命?”

“去他的天命。”她说着把那套用咖啡染过色的衣服从衣架上扯下来,扔向垃圾桶。“不能再找借口了。”她说。她取出工作鞋、运动衫和围巾。她把鞋子狠狠往地上一放。“得穿暖一点,”她说,“我明天开始上班。不能再找借口了。”

“明天是个好日子,”他说,“愚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