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老秩序农场(第15/38页)

炉火热起来时,他开始不那么自怜了。老实说,等衣服变干后,他已几乎有点狂喜。在佩蒂、史密洛东和鲁思事务所,好心的佩蒂先生反常地不愿提及那笔遗产的状况,但他们倒是欣然预支了他一笔款项。现在钱就在他口袋里。他已经来到大城,而且没丢掉性命,也没人揍他;他有钱,也有望赚到更多;他即将展开真正的生活。艾基伍德长久以来的隐晦不明、那些令人窒息的不解之谜,还有目标已然明确、方向变清晰的无尽等待——这些都结束了。他已经掌握局面。身为一个自由人,他可以赚大钱、赢得爱情、再也不必在睡觉时间回家。他来到折叠式卧房附设的小厨房内,那里有坏掉的炉子和一个八成也已经坏掉的冰箱,旁边还有个浴缸和洗手台。他翻出一个冰裂花纹的白色咖啡杯,抖出里面那只虫尸,然后取出他那瓶多娜马利波沙朗姆酒。

他正面露微笑,抱着满满一杯朗姆酒坐在那儿凝视炉火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西尔维与宿命

他过了片刻,才意识到门前那个皮肤黝黑的害羞女孩就是穿着金色晚礼服打破鸡蛋的那位。此时她穿着牛仔裤,褪色的布料柔软得仿佛是手工织成的,她紧紧缩着身子抵挡寒冷,不规则状的耳环摇晃不已。她看起来娇小了许多,但其实只是跟之前一样娇小,只是她原本散发的能量,令她纤细的体型显得庞大无比,而她现在已经把那份能量隐藏了起来。

“西尔维。”他说。

“是啊。”她转头看了看黑暗的走廊,又转回来看着他,神色有点匆忙,或有点恼怒,总之就是有点什么。“我不知道里面有人。我以为是空的。”

但显然整个门道都被他挡住了,因此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吧。”她说,一只冰冷的手从腋下抽出来按住嘴唇,再次瞥向别处,仿佛他想把她硬留在这里,而她巴不得能赶快离开似的。

“你掉了东西在这里吗?”她没回答。“你儿子怎么样?”听他这么一问,她那只原本按着嘴唇的手这下把整张嘴都捂住了。她似乎哭了,要么就是笑了,再不然就是又哭又笑,但她依然回避着他的眼光,最后他终于看出她显然是没地方可去。“进来吧。”他说着示意要她进入,一边让出通道,点头鼓励她。

“我有时会来这里。”进了房间后她这么说,“当我想……你知道,独处的时候。”她神色不悦地环视四周,奥伯龙猜想这应该是情有可原的。入侵者是他。他不知是否该把房间让给她,自己去露宿街头。但他却说:“要来点朗姆酒吗?”

她似乎没听见。“好啦,听着。”她说,却没再继续下去。奥伯龙还得再过一阵子才会明白大城的人经常把这句话当成无意义的发语词,并不是字面上那种粗鲁的命令。因此他侧耳倾听。她坐进那张天鹅绒的小椅子,最后终于自言自语说:“这里真舒服。”

“嗯。”

“很棒的火。你在喝什么?”

“朗姆酒。要来一点吗?”

“当然。”

现场似乎只有一个杯子,因此他俩轮流喝。“那不是我儿子。”西尔维说。

“很抱歉,如果我……”

“他是我哥哥的孩子。我有个疯子哥哥。名叫布鲁诺。跟那孩子一样。”她凝视炉火,沉吟一会儿。“好个孩子,可爱又聪明,而且很坏。”她露出微笑,“跟他爸一模一样。”她紧抱双臂、把腿蜷了起来,奥伯龙看出她内心正在哭泣,只能靠着不断压迫自己来防止眼泪流出来。

“你跟他似乎处得很好。”奥伯龙边说边点头,之后才发现自己这副严肃的模样有多好笑,“我还以为你是他妈妈。”

“哦,他妈妈,老天,”她流露出纯粹的鄙夷,只带有一丝轻微的怜悯,“她很可悲。可悲极了。简直可鄙。”她陷入沉思。“瞧他们对待他的方式,老天。他早晚变得跟他爹一模一样。”

这状况似乎不妙。奥伯龙希望自己能想出一个可以从她口中套出一切的问题。“嗯,确实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说,却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应验在自己身上的一天,“毕竟父子常常相处。”

她发出恶心的一哼。“狗屎。布鲁诺已经一年没见过这小孩了。他就只会突然出现然后说:‘嘿,儿子呀!’什么的。就只因为他有信仰。”

“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