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巴国 姬山(第7/9页)

  他一步步拾阶而上,冷冷地道:“是么?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浮躁,也不认为自己老了。我的生命才刚开始呢。如果我愿意,甚至可以与天地齐寿!”

  矢茵道:“是啊。与你们巫人比起来,我们的命短暂渺小得简直可怜……可是我仍然觉得,你老了。你不再是那个青春飞扬的劫了。有什么抓住了你,囚禁了你……是你自己吗?”

  “我?哈哈,可笑!”枢劫大声道:“你不需要用这样的话来激我。我的心从未像今晚这样平静过,也从未有今天这样的坚定清醒。什么也抓不住我。真可惜,你根本不明白这样的境界!”他仰头向天,张开双臂,长袖飘扬着:“明月也没有这样的浩然,天空也没有这样的广阔!北冥的神兽琨,一觉十七万八千年,一展翅可以上达九天,花间的蝾蠕再怎么努力也只能从春飞到秋,从草尖升到树梢。我的天地有多宽,你怎么可能知道?我要去到多远,你又怎么可能了解?我的彼岸,不仅是你看不到的,甚至连想都想不到!”

  他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多么清新的林木香味!多么自然的天地之气!他几乎要沉醉其间了。但他随即又垂下头,看着坐在地上的矢茵,道:“小丫头,看清楚点吧,我和你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矢茵伸出手来,摸到他的衣服,道:“就这么远。”

  枢劫骤然向后退去,眼看就要落下岩石,突然间猛地一纵,高高跃起,向溪流飞去。他在空中飞速画出一道符文,“啪啪,砰砰砰”数声巨响,溪边的乱石堆里,赫然站立起一具岩石巨人。枢劫落在它的掌心,对矢茵道:“就算只有这么远,可是你也永远无法过来。”

  矢茵默不作声跳下岩石,因看不清落脚处,重重摔倒在乱石中。枢劫的心剧烈一跳,随即见她爬起身,摸着石头向自己走来。他伸出右手,想要在矢茵面前立一道禁制,但手抖得厉害,怎么也画不成形。他强迫自己不去看穿越溪流时再次摔倒的矢茵,用左手握着右手腕,继续画着符文,但……但是……该死!指头歪歪斜斜,符文若隐若显,就是画不成形!他焦躁之下,连对石兽的控制都混乱了,石头巨人摇晃一阵,慢慢坐倒。

  忽地腿上一紧,矢茵抓住了他的腿,奋力爬了上来。枢劫纵使在北冥一人面对云中族数十架赤金具时也从未慌乱,此刻却怕得直往后缩。他的背顶到了冰冷的岩石,再也无处可去,只见矢茵爬上来,伸手摸到他的胸前,道:“就这么远。”

  因为跌落入溪流中,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胸前,任由月华在上面流淌。她的一只胳膊上有血。她说:“你会后悔的。我能看到的,摸到的,就只有这么远。你说得对,我根本想象不到你的天地有多广大……真对不起……不过有一天你也会发现,其实你的手能够得到的,也就这么一段距离。”

  她伸手抚摩着枢劫的脸,柔声道:“我是矢村的女儿,我不会拉着你。但是请你记着我的话罢,你会后悔的。”

  说完,矢茵返身又跳下去。她在乱石中继续摸索着向前走,又摔了一下。这一次她大声哭起来。枢劫脑中一片空白,一动不动。矢茵痛哭了一阵,捂着胳膊继续走,越过了溪流,回到篝火边。她坐在火堆旁,头埋进手臂里,哭声断断续续,和着丁冬的溪水声,还有穿越树林的风声,草丛中的虫鸣声,仿佛天籁,持续了好久好久。

  第二天一早,枢劫在睡梦中听到一阵鸟叫,勉强睁开眼,见一大群鸟正从前面一个山头掠过,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山谷里的猴子也跟着叫嚷。这些吵闹无休止的持续下去,到后来山林中到处都有野兽飞禽们肆意高叫。看样子是没法睡下去了。

  枢劫觉得头重如千斤,刚想伸个懒腰,突然腰间一痛,背和腿都是又麻又酸。他才想起自己昨夜本来是蹲在这岩石上想事情的,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此刻全身各处关节都尚处于麻痹中。想的事情……哎呀,脑袋痛得快要裂开来,他赶紧停止想事情,等身体慢慢苏醒,站起身活动活动。

  他往溪流对岸看去,只见巫镜正在火堆边烤着什么东西,见他醒了,忙招手道:“劫殿下,请移尊过来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