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之屋的噩梦(第8/15页)

另一方面,他要搞清楚他的梦游路径。他找房东借了些面粉,对其用途直言不讳,然后上楼把面粉洒在阁楼的走廊上。路上他去了一趟艾尔伍德的门口,发现屋里黑洞洞的。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带刺的小雕像放在桌上,他的精神和肉体都非常疲惫,连衣服都没脱就躺下了。他觉得从倾斜天花板以上封死的屋顶空间传来了微弱的抓挠声和肉垫行走的脚步声,但他的思维已经混乱得懒得在乎了。北方的神秘吸引力再次变得异常强大,但此刻似乎来自天空中一个较低的地方。

老妇人和长牙的毛皮小动物再次走出梦中炫目的紫色光雾,今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这次他们真的碰到了他,他感觉到老太婆的枯瘦手爪抓住了他。他被拖下床,拽进虚空,一瞬间听见了有节奏的咆哮声,看见模糊而无定形的微光深渊在他四周沸腾。但这个瞬间非常短暂,因为一转眼他就待在了一个简陋而没有窗户的狭小空间之中,粗糙的桁条和木板在刚过他头部的高度搭成尖顶,脚下的地板奇异地倾斜着。许多个矮箱子平放在地板上支撑桁条和木板,装满箱子的是年代和解体程度各不相同的书籍。空间中央是桌子和长凳,两者似乎都固定在那儿。箱子上摆着不明形状和用途的各种小东西,吉尔曼觉得他在火焰般的紫色光雾中看见了另一个曾让他困惑得可怕的带刺小雕像。地板在左侧突兀地断开,留下一个三角形的黑色洞口,片刻单调的叽嘎声过后,长着黄色利齿和人类胡须面庞的可憎的毛皮小动物从里面爬了出来。

邪恶狞笑的老太婆依然抓着他,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身影在桌子的另一侧站了起来——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皮肤是毫无生气的那种黑色,但相貌没有黑色人种的任何特征。他没有头发和胡须,只披着一件厚实的黑色织物做成的丑陋长袍。桌子和长凳挡住了视线,所以吉尔曼看不见他的脚,但他肯定穿着鞋,因为每次他改变站姿,就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男人没有说话,棱角分明的瘦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指着桌上一册摊开的巨大书籍,老太婆把一支特大号的灰色鹅毛笔塞进他的右手。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一切,越来越让人崩溃,直到毛皮小怪物攀着做梦者的衣服跑到肩头,然后顺着左臂跑下去,恶狠狠地一口咬在手腕紧靠袖口的地方。鲜血喷涌而出,吉尔曼昏了过去。

他醒来时已是22日,手腕剧痛难当,他看见已经变干的鲜血将袖口染成了棕色。他的记忆非常混乱,未知空间和黑暗之人那一幕却异常鲜明。他睡着后肯定被老鼠咬了,恐怖噩梦因此被推向高潮。他打开门,发现走廊地板上的面粉几乎没有动过,只多了住在阁楼另一头那位粗汉的巨大脚印。因此这次他没有梦游。然而他必须想办法处理那些老鼠。他要找房东谈一谈这个问题。他再次尝试堵住倾斜墙壁底部的窟窿,找了一根差不多尺寸的蜡烛架插进去。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耳鸣极其严重,梦中听见的恐怖怪声似乎还在久久回荡。

洗澡换衣服的时候,他努力回想他在紫光照亮的空间那一幕后还梦到了什么,但意识中无法形成任何清晰的印象。那一幕本身肯定与被封死的屋顶空间有关联,最近它在极为猛烈地攻击他的想象力,然而后续的印象微弱而模糊。他隐约记得朦胧的微光深渊和在此之外更浩瀚和黑暗的深渊——任何形体都不存在固定状态的深渊。总是跟着他的泡泡聚集体和小多面体带着他来到那里,但它们和他一样,也在这更遥远的终极黑暗的虚空化作了几乎不可见的乳白色丝缕光雾。前方还有另一个存在物——一团更大的丝缕光雾,偶尔凝结成无可名状的类似实体的东西——他觉得他们的路线并非直线,而是沿着某种无形旋涡中的怪异曲线或螺线前进,这个旋涡所遵循的法则不为任何可想象的宇宙的物理和数学所知。后来似乎还有许多不断跃动的庞大阴影、半声学的可怖脉动、不可见的笛子吹奏出的单调声音——但也只有这些了。吉尔曼认为最后一个概念来自他在《死灵之书》中读到的无智个体阿撒托斯,它在混沌中心被怪异之物包围的黑色王座统治所有时间和空间。

洗掉血迹之后,他发现手腕上的伤口其实很小,吉尔曼看着被刺破的两个小孔陷入沉思。他发现他身下的床单上并没有血迹,考虑到他手腕和袖口的凝血数量,这一点非常奇怪。难道他梦游了?老鼠咬他的时候,他莫非坐在椅子上或停在了某个地方?他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寻找棕色血滴或血渍,却一无所获。他心想,他不但该在门外洒面粉,房间里也必须洒——尽管现在他已经不需要用证据来证明他的梦游了。他知道他确实梦游,现在要做的是中止这种行为。他必须向弗兰克·艾尔伍德寻求帮助。今天上午,来自天空的奇异吸引力似乎有所减弱,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难以解释的感觉。那是一种模糊而顽固的冲动,他想飞离目前所在之处,但丝毫不知他想去往哪个方向。他拿起桌上那怪异的带刺雕像,觉得较早出现的向北吸引力变得稍微强烈了一点,然而即便如此,新出现的那种更加令人困惑的冲动依然完全占据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