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册 第三十一章 我知尔游心无穷(第6/7页)

罗中夏问:“究竟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这倒巧了,那个人就是诸葛淳。”彼得和尚吃力地扭了扭脖子,苦笑着回答,脖子上的托架发出吱吱的声音。

原来彼得和尚接了罗中夏的短信以后,第一时间赶往永州,比罗中夏他们早到了几小时。他不想等候,就自己去了绿天庵探路。孰料刚爬上东山的高山寺,他迎面碰到了诸葛淳。还没等彼得和尚说什么,诸葛淳上来就直接动起手来。

彼得和尚本来精研守御之道,可猝然遭到攻击、不及抵挡,一下子被诸葛淳的笔灵打中。在被打中的一瞬间,他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头部,可身体的其他部位就被墨汁重重砸中,肋骨、肩胛骨、股骨等断了十几处。他跌落山下,想拼尽最后的力气用手机警告罗中夏,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晕厥过去。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

罗中夏早就在怀疑,医院和绿天庵相隔这么近,一定是有缘故的,想不到果然是这样。

“他出手之快,简直就像是气急败坏,有些蹊跷。”彼得和尚指出,“你们此去绿天庵,还是小心些好,可惜我是不能跟随了。”

“彼得师父您好好休息就是,我只是去退笔而已,不会节外生枝。”

“你究竟还是没放弃这个念头呢。”彼得和尚别有深意看了看他,罗中夏有些窘迫,赶紧把视线挪开。彼得和尚把视线转向颜政:“我的僧袍就挂在旁边,请帮我把里面的东西拿来给罗先生。”

颜政从他的袍子里取出一封信和一方砚台。罗中夏展开信,上面的墨字用正楷写就,一丝不苟,但是里面的内容,却和韦小榕留给他的那四句诗完全一样:

不如铲却退笔冢,

酒花春满荼綍青。

手辞万众洒然去,

青莲拥蜕秋蝉轻。

罗中夏放下信笺,盯着彼得和尚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和原来一样的诗吗?”彼得和尚缓缓吐了口气道:“我初看的时候,也很惊讶。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我们之前一直理解错误,只看了第一句,便以为得了线索,兴冲冲直奔云门寺,其实这诗就要和后面连起来看,才能发现正确寓意。”

“什么?”

“你看第二句里‘酒花春满’四字,酒花在诗词中常作‘杯中酒涡’,比如‘酒花荡漾金尊里,棹影飘飖玉浪中’‘任酒花白,眼花乱,烛花红’,‘春满’意指嗜酒。智永禅师持节端方,而怀素却是一生嗜酒如狂,越是酒酣,兴致愈足,‘饮酒以养性,草书以畅志’;而‘荼綍青’显然应该是个比喻,绿天庵本来叫清荫庵,后来因为怀素种了十亩芭蕉用来练字,才改名绿天庵。”

彼得和尚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如果我们能够早一点注意到的话,就该猜到,这诗中暗示的退笔冢,指的实在应是绿天庵的怀素,而非云门寺的智永。族长大概是注意到了这个错误,于是把这诗重新写了一遍,来提示我们真正的退笔之处是在这里。”

“那么后面两句呢?”

彼得和尚摇了摇头:“我还没参透。”罗中夏冷然道:“你分析得不错,但是有一个矛盾。”

“愿闻其详。”

“这诗本是韦势然的阴谋,用来把我诱到退笔冢前好解放天台白云笔。如果他第二句有这样的暗示,我们又看透了先去绿天庵,那他的阴谋岂不是无法得逞?他何苦多此一举!”

这时候颜政在旁边插了一句嘴:“那如果这诗并不完全是阴谋呢?”

罗中夏一愣:“怎么说?”

“如果韦势然最初准备的是不同的诗,而小榕出于提醒我们的目的,在不被她爷爷发现的前提下暗中修改了一些细节,让这首原本故意引导我们去云门寺的诗中,多了一些关于退笔的真实信息,瞒天过海,你觉得这种可能怎么样?”

“这怎么可能?”罗中夏大叫。

“把所有的不可能排除,剩下的再离奇也是真相。”颜政理直气壮地说,他的“妇女之友”画眉笔也在胸内跳跃了一下,以示赞同,“反正我始终觉得,小榕不会背叛我们。”

“可韦势然和她还是在云门寺耍了我们!”

“那只怪我们笨,没注意到这诗中的寓意嘛,却不是小榕的责任。”颜政摊开手,“如果早意识到这一点,韦势然去云门寺埋伏的时候,我们已经在绿天庵轻轻松松退掉青莲笔了,可惜了她一片苦心。”

这时候病房外十九咳嗽了一声,示意时间差不多了。颜政和罗中夏只好先结束争论。彼得和尚劝他们说:“反正绿天庵近在咫尺,只消去一趟就知道真相了。”

罗中夏心中翻腾不安,他随手拿起那方砚台:“这个砚台是做什么用的?”彼得和尚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这是族长的嘱托,我想一定有所寓意吧,总之你收着吧。”罗中夏“唔”了一声,把它揣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