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西湖沉尸(第8/11页)

韦应奎冷哼一声,心下暗道:“你就算不是‘我来也’,也休想从我手底下讨得好去。我还怕你出狱后找不着人,原来你是武学学子,以后找你可就容易多了。”他见阻拦的学子实在太多,道:“公然妨碍府衙办案,那是要治罪的,你们这些学子,都不计较自己的前途吗?”

韦应奎的话全然不起作用,辛铁柱、叶籁等人毫无退让之意。这时宋慈走了过来,韦应奎道:“宋提刑,你看看这些学子,真是无法……”“无天”二字尚未出口,宋慈已从他身旁径直走过,去到刘克庄身边,与众学子站到了一起。韦应奎道:“宋提刑,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慈朝月娘的尸体看了一眼,道:“这具尸体与虫娘有莫大关联,虫娘沉尸一案既已由我接手,这具尸体便该由我来检验,无须韦司理劳神费心。”

韦应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宋提刑既然这么说,我韦应奎再坚持己见,可就太不识抬举了。你是圣上钦点的提刑干办,又得韩太师亲命查案,这具尸体交由你处置,案子交由你来查,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心下却暗道:“好你个姓宋的,找来这么多学子撑腰,事情若是闹大了,对我没什么好处。今日你人多势众,我不与你一般见识。我运走尸体,原本对你并非坏事,是你自个儿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案子你也敢查,那你就尽管查吧,我还求之不得呢。”手一挥,示意众差役让开,将尸体连带推车留给了宋慈,转身便走。

“韦司理留步。”宋慈道。

韦应奎停步,没有回头:“宋提刑还有何指教?”

“我要在这苏堤上当众验尸。”宋慈道,“你是临安府司理参军,我想请你留下来作为见证。”

宋慈之前担心月娘的尸体被运往府衙,可现在韦应奎已经放弃运尸,那他也没必要急着将尸体运回提刑司了。眼下苏堤上有这么多人在场,除了临安城的百姓,还有府衙和提刑司的差役,还有那么多武学和太学的学子,甚至还有金国使者。他打算现场初检,当众验尸,让所有人都见证验尸的结果。

韦应奎转过身来,应道:“好啊,我正想看看宋提刑的本事,开一开眼界。”

宋慈知道完颜良弼已奉赵之杰之命去取尸图和检尸格目,准备避秽、检验之物,只待完颜良弼回来,便可开始验尸。但时下天寒地冻,月娘的尸体又是从冰冷的湖水里打捞起来,尸体僵直发硬,想验尸还需做一些准备。他让刘克庄去附近的净慈报恩寺,借来一口大锅,在苏堤上垒石为灶,架锅烧水,又将推车推至石灶旁,隔了三四尺远,用灶中之火来烘烤月娘的尸体,使僵硬的尸体慢慢软化。

等到锅中白汽微冒,水已温热,月娘的尸体也不再那么僵硬时,完颜良弼带着两个金国随从回来了。

苍术、皂角、糟醋、葱椒、白梅、食盐、酒糟、藤连纸等物皆已备齐,检尸格目、尸图和笔墨也已取来,赵之杰将这些东西交给宋慈,宋慈正式着手验尸。

宋慈将检尸格目和尸图交到刘克庄手中,又递去笔墨,冲刘克庄点了一下头。刘克庄明白其意,又一次充当起了书吏。

宋慈先燃烧苍术和皂角来避尸臭。这一次没有苏合香圆,所以他让刘克庄去净慈报恩寺借铁锅时,顺带借了些生姜来。生姜虽不如苏合香圆那么辛香浓烈,但也能用于避秽。他含了一小块生姜在嘴里,让刘克庄也含了一小块。

宋慈来到月娘的尸体前,摘下琉璃珠耳环,除去裙袄和贴身衣物,让尸体全身赤裸。他仔细检查了所有衣物,看有没有什么随身物品,却无任何发现。他让刘克庄在检尸格目上“遗物”一列,写明死者衣物齐整,遗物只有一对琉璃珠耳环。他将衣物和耳环交予许义保管,然后估量尸体的身高,又估量了头发的长度,唱报道:“全尸身长五尺,发长一尺七寸。”

刘克庄非礼勿视,背过了身子,依照宋慈的检喝,运笔如飞,一一记录在检尸格目上。

宋慈仔细检查尸体的头顶、发丛和脑后,没有发现任何伤口,也没有发现钉子之类的异物,再检查眼睛、口鼻、阴门、谷道等处,同样没有发现异物。他舀来温水,轻轻地浇在尸体上,每一处皮肤都要浇到,翻来覆去一遍遍地浇,洗去尸体身上污泥的同时,也让尸体变得更加柔软。浇过水后,他又将糟醋倒入大铁锅中烧热,再用热糟醋反复洗敷尸体,直至尸体完全软透。这一番洗敷下来,尸体的头发脱落了不少,全身皮肤也大部分皱缩剥落,尤其是手上的表皮,苍白皱缩,竟如同手套一般脱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