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红伞验尸(第10/17页)

宋慈不禁微微凝眉,捏住那一小片指甲,从裂缝中拔了出来。他将指甲举起,借着窗外亮光,定睛细看。那是一小片断掉的指甲,可以看到明显的断口。他猛然想起何太骥的左手食指指甲正好略有缺损。他回想何太骥食指指甲上的断口,与眼前这一小片指甲的断口很是相像。

“莫非何司业的指甲是断在这里?他是在家中遇害的?”宋慈如此暗想之时,不禁回头环顾整个卧室,看着卧室中处处干净整洁,心中疑惑更甚。何太骥的指甲断口不平,若是生前不小心自己弄断的,那他必定会修剪指甲断口,以免刮伤自己和他人。然而指甲断口并没有修剪过,由此可见,这断口极可能是他遇害时造成的。何太骥遇害当晚,在岳祠训斥完学子后,独自一人往中门方向去了。他的指甲断在自家窗框裂缝之中,由此可见,他当晚的确回到了位于里仁坊的住处,然后在二楼的卧室里遇害。何太骥是被勒死的,可卧室里干净整洁,邻近的住户也没听见响动,可见何太骥与凶手并没有发生激烈的搏斗。既无激烈搏斗,那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凶手一早便潜入何太骥的住处,藏身于卧室之中,袭击了回家的何太骥,要么便是何太骥主动让凶手进了住处,也就是说,何太骥与凶手是认识的,而且何太骥允许凶手来到二楼的卧室,而不是在一楼的厅堂见面,可见凶手极可能与何太骥相熟,关系非同一般。然而据真德秀所言,何太骥平素独来独往,很少与他人往来,熟人更是少之又少。

“若论熟人,真博士当算一个。还有杨小姐,何司业倾心于她,对待她定然与常人不同。”宋慈暗暗心想,“可真博士是何司业的知交好友,观其言行,并无杀害何司业的动机。杨小姐虽然英气不输男儿辈,可毕竟是一女子,何司业体形魁梧,她如何勒得死何司业?”

宋慈继续思索:“何司业若真是在家中遇害,那他后背上的笋壳毛刺又是在哪里蹭上的?这附近没有竹林,唯一有竹子的地方,便是杨宅西楼。莫非何司业死前曾去过杨宅西楼?杨菱说她与何司业六天前在琼楼见过面,自那以后再没见过,难道是在撒谎?”

念头一转,他又想:“倘若何司业是在家中遇害,那凶手还需移尸至太学岳祠,沿途穿街过巷,距离不短,又都是坊市之地,住户甚多,说不定当晚有人听见过动静,甚至有人目击过移尸。”他取出手帕,将那一小片断指甲包起来,然后下楼,重新贴上封条。他与许义先赶回提刑司,来到了提刑司的偏厅。何太骥一案移交浙西路提刑司后,其尸体便被运至提刑司,一直停放在偏厅之中。宋慈揭开遮尸白布,取出从何太骥住处发现的那一小片断甲,与何太骥左手食指指甲上的断口一比对,果然完全一致,由此可知何太骥的确是在自己家中遇害的。确认了这一点,他再带上许义回到何太骥的住处,然后沿着何太骥住处到太学的各条街巷,挨家挨户地查问。

一番查问下来,费去了不少工夫,却一无所获。何太骥遇害当晚,临安城内已有灯会,上半夜游人往来频繁,喧嚣热闹,即便有什么动静,也没人会留意。到了下半夜,依然时有收摊的商贩走动,时有醉酒之人路过,因此街巷之中不乏行人,不乏响动,沿途住户看见了、听见了,根本不会往心上去。

白忙活了一场,整个上午就这样过去。宋慈和许义结束查问,回到了太学习是斋。

刘克庄早就在习是斋等着了。两人碰面之后,宋慈简单说了查案所得,刘克庄也说了他所做的事。他将提刑官奉旨查案、开棺验骨一事告知了习是斋中的十几位同斋,同斋们虽然不大看得起宋慈,但要卖他这位斋长的面子,帮忙去城中散布了消息。不仅如此,他还雇好了劳力,劳力们已备齐掘土开棺的工具,带上他买好的竹席、草席、木炭、酒、醋等物,提前去净慈报恩寺等着了。此外,他拿着题有《贺新郎》的手帕,去太学里的二十座斋舍问了个遍,没有学子认得上面的字迹,他又问了所有能找到的学官,也没人认得。宋慈点了点头,将题词手帕收了起来。

宋慈、刘克庄和许义在太学吃过午饭,便去请真德秀。宋慈知道巫易葬在净慈报恩寺后山,但不知具体葬在何处,只有请真德秀同去,才能找到巫易的坟墓所在。

真德秀知道宋慈的来意后,立马应允。他一直觉得巫易死得有些蹊跷,他也很想弄清楚巫易当年到底是不是自尽。

人已到齐,一切准备就绪,宋慈和刘克庄离开太学,往净慈报恩寺而去。

习是斋的十几位同斋虽然觉得验尸验骨晦气,但终究难忍好奇之心,想去看个究竟,于是都跟着宋慈和刘克庄。刘克庄一边走,一边不忘发动同斋们继续散布消息,让更多的人知道。沿途居民、路人,听说提刑官重查四年前的旧案,要开棺验骨,不少好事者都跟了去,随行之人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