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雪飞梨花 刀马严令(第10/19页)

秀焉闻言脸色泛灰,惊惶莫名地奇道:“怎么……怎么有这种动物?”

凌重九喘了许久,稍稍攒了些力气,孱弱地道:“世上能见到它们的人,屈指可数。相传当年秦穆公时,陈仓一童子见了竟……竟道出其名,说此媪一雌一雄,雄者有冠。天下之人能见到并得到他们的,得雄者王,得雌者霸……”说着说着,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熠熠的神采,无力地望着天空,道:“天地之间……冥冥自有定数,古之圣人常道,天下每五百年有王者起,其间必有名世者,天意!天意!”

秀焉闻言似懂非懂地道:“这是真的么,听起来象是神话……”

凌重九疼得冷汗淋漓,精神渐渐难以为续,迷乱地道:“孩子,要……要小心抵防那个少年,他说去玄莬郡狩猎,但……玄莬郡几日前才从高句丽国手中夺回,这个少年……贵不可言,而且,他可能知道此间必有杀戮,却依然让你在此等到天黑……却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有意,这少年就……太可……怕……”言犹未歇,凌重九只觉血气上涌,胸口一闷,臂如刀裂,胸中晕眩,眼前倏地一黑,旋即人事不省……

※※※

凌重九昏昏噩噩,但萦绕着他十余年的冀希,使他到了此刻依然没有稍有放弃。他吃力地支撑着,甚至听到了那个孩子似乎抱着他,喊着他,那喊声似是黑暗中的一点光明,沉寂中的一丝响动,正渐渐地变得遥远,消失……

天上的飞雪越来越大,越来越快,身临其间,晃如串串银钱断线而落,簌簌不绝。深深的雪地上不见半分人迹,只有一行脚印一两天拖就的沟痕,在穹隆之中延伸到北方。不到一刻光景,这些痕迹渐渐变浅,接着完全消失。

凌重九被小秀焉救走了。

但如此的重负对一个身体孱弱的孩子来说,搬运起来,当然有些力不从心。他将恹恹欲毙的凌重九左臂搭在肩上,半背半拖着蹒跚而行。仅是如此,早已令孱弱的小秀焉耗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满头大汗地喘息不已。

“看起来他伤得很厉害,须得赶紧回五十里秀的乞郢部为他治理,不然可能会死掉……”秀焉一面想着,一面担心地摇摇头,嘴中哺喃几句,旋即心中有了打算,稍喘了口气顿了顿,似是攒足了勇气面对挑战,看来那个地方离此地必定不近。

遒劲的罡风如一柄举世无匹的吹毛利刃,挥舞着将白茫茫的天地斩成了片片的碎絮,纷纷扬扬地旋转飘落,举瞬间,只余下一行若隐若现、逾来逾浅的足迹……

秀焉吃力地扶拖着凌重九行了约半个时辰的光景,杳无人迹的雪地上出现了一条雪径。

秀焉高兴地扭头唤他道:“到了,我们快到了!”言语中不胜喜悦之情,又似是突然有了力气,顿时脚步快了许多。背上的凌重九昏昏沉沉,直觉的吼头发甜、口干舌燥。昏聩间的他听到秀焉似是唤他,他努力地睁开朦胧的双眼,发现自己颓然拖伏在那小孩的背上,昏沉的感觉使他不能多想,也无力多想,他试着提运气海真气,但顿觉一阵虚脱的剧痛……

他放弃了,颤抖着嘴唇地喘了口气,任那小秀焉象拖物什一样蹒跚地向前走……

前面雪径似是不久前有人走过,还有两条铁镶轮车新轧的车痕和一行马蹄印——五十里秀不远了,所谓五十里秀,乃是此地上林连绵五十余里,故有此名。抬头远远望去,但见前面远山、雪林都蒙上了一层浓浓的烟雾,其间依稀座落着一片郁郁的雪凇,密密匝匝地向前拥抱着一道长长的丈余高的篱寨,高低长短不一的木桩篱,怀中拥着一爿居处,看起来百余座的大大小小的木房,甚至偶尔还有几座帐篷,座落交错的木舍不成院落,透过稀疏的树枝远远望去,其间倏忽有些人影晃动,似乎还有一群孩童正绕着几个刚刚狩猎归来的大人,不停地耍雪嘻戏,像蚂蚁般串行穿梭,在远山与大林雪原之中营造出一片生机——这雪中的燕国。

秀焉顿足停歇了片刻,这时的他已不再感到寒冷,但多时未曾进食,刻下又开始觉的体乏力虚,冷汗颤颤。他捋袖擦了把面上如云似舞般的细汗,长长吁了口气,又接着蹒跚向那颇为高大的寨门。方一入寨门,前面迎面嘻耍着跑来三个身着羊皮紧袄的颇为高健的男孩,拍着手笑溜道:“乞郢奇,乞郢怪,乞郢有个白头癞,没有爹,没有娘,只有五只小绵羊……”

秀焉并不理他们,哪知那三个小孩见他没有丝毫反抗之意,竟更加不肯罢修,攒了雪团抛了他一头一脸,哈哈大笑。这时秀焉心中正急,倏地抬起头,一双清明朗彻的眼睛凭空凝静、不瘟不怒的注定那三个小孩,他的目光是那么清澈,如天山的泉水。又那么的灵明,如夜空中的朗月。其量汪汪如万顷之波,澄之不清,扰之不浊,难测其深,任何人只要瞩目这双眼睛,不由得如同面对着一中蕴藏的无比的力量,而秀焉这个孱弱的生命突然令人惊遽地隐现着无坚不摧的力量。似乎是一面镜子,能彻照世人的心,无论多么强大的人站在这个孱弱的孩子面前,见之若披云雾、睹青天,不期然会自惭形秽——他有这种奇异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