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缥缈异香 飞鸿天际远踟蹰女侠 走马雪山遥(第8/10页)

草原初春,积雪未化,牧人们都还在家里过冬,金世遗独自在草原上孑然独行,心中有说不出的悲凉况味,冰川天女、唐经天、冯琳母女等影子时不时从他脑中浮起,想起这些人时,有时他觉得自己渺小不堪,有时却又觉得自己是个超乎世俗的奇男子,自尊和自卑的心理错综复杂,他非常想找一个人倾吐心曲,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肯听便成,可是草原莽莽,连野兽都还躲在洞穴里,要等待春暖雪融才出来觅食,他真是寂寞得要死了。

金世遗在草原上独行,倦了便睡,醒了便走,也不管它日起日落,清晨黄昏。一晚,他行到深夜,草原上朔风陡起,大雪纷飞,金世遗有点倦意,也觉得有些寒冷了,便在两块大岩石后面铺了一张毡子,躺下来休息,心中思潮纷乱,忽想起他一生经历。二十多年来,他都认为世人可憎可恨,但细想起来,除了自己童年那段,竟然是别人对自己的恩多,而自己对别人的情少。若说世人负我,反过来说也何尝不是我负世人?如此一想,金世遗茫然自失!好久好久,都未能入睡。

眼见斗转星移,黑夜又将消逝,忽闻得草原下有叱咤追逐之声,金世遗既是惊奇又是欢喜。惊奇的是这个时分,居然有人在荒原上追逐打斗,欢喜的是居然有生人到这草原来了。金世遗爬上岩石来看,草原白雪皑皑,金世遗目力又好,但见在里许之外的雪地上,一个老太婆正和一个胡僧拼斗,另外还有一个少年站在旁边。金世遗一瞧那老太婆的暗器打法,就认出了是唐赛花,那少年虽然瞧不清楚,也料到是她的侄儿唐端了。但见那胡僧手舞袈裟,居然施展得风雨不透,挡得住唐赛花飞蝗般的暗器,金世遗也不由得大为惊奇,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看不多久,便知道胡僧的真实武功远在唐赛花之上。距离胡僧十余丈远,有一匹马,马上的骑客似是一个军官,金世遗听得唐端大叫“龙师叔”,唐赛花又大叫“灵矫”,禁不住心头一动!

金世遗想起了那日赤神子所说的,清廷要请三大高手监斩龙老三的事,心道:“莫非这个姓龙的便是龙老三,怎么穿的却是清军军官的服饰,一点也不似个囚徒?”唐端既称他为师叔,何以他又袖手旁观?”却原来龙灵矫在福康安幕下多年,素得信任,所以在“圣旨”未来之前,虽处囚牢,却是甚获优待,连服饰也无须更换。

听那暗器嘶风之声,渐渐由密而疏,远远望去,那胡僧的袈裟有如一片红云,翻飞舞动,在雪地之上,更显得威势非凡。金世遗心头一震,看这情形,唐赛花的暗器就要打完,只怕要遭胡僧毒手。忽地想道:“这个老太婆虽然讨厌,究竟是当今有数的武学名家,让她折在胡僧之手,中原武林也失面子。”又想到以前戏弄唐赛花之事,自己一直引为快意,不知怎的,现在想来,却是感到内疚不安。

眼见情势越来越急,金世遗不假思索,突然跃出,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唐端的性命,也解开了唐赛花的袈裟覆顶之危!

金世遗巧救唐赛花姑侄的经过,唐端曾向唐经天叙述,可是后来的那场激战,唐端因为已晕倒雪地上,那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金世遗与胡僧一番恶斗,双方都是暗暗吃惊,金世遗的铁拐沉重非常,每一拐打出,都是力逾千斤,可是那胡僧展开袈裟,赛如一面大铁牌,铁拐碰着,发出“卜卜”的声响,竟似打在硬物之上一样。金世遗固然暗叫惭愧,那胡僧更是惊惶,他仗着这手功夫曾横行天竺以及阿拉伯各国,多沉重的兵器,在十招之内也会被他夺出手去,但碰着金世遗的铁拐,却只是堪堪能够敌住。

金世遗助阵,唐赛花自是大出意外,这个时候,她纵然怎样憎恨金世遗也不能不与他联手对敌。近身混战,暗器施用不着,唐赛花便用手中的一张弹弓,展开唐家世传的“金弓十八打”的招数,别看她年纪老迈,招数倒是极为精奇,弓拐联攻,登时把那胡僧逼得只有招架的份儿。

可是那胡僧狡狯非常,欺负唐赛花年老体弱,他的袈裟对金世遗是只守不攻,对唐赛花这边却是暗暗加重压力,不过半个时辰,唐赛花已气喘吁吁。

金世遗久战不下,心中想道:“如此打法,再过半个时辰,只怕这唐老太婆反而要变成累赘。单打独斗我虽不惧,但唐老太婆若然力竭晕倒,岂非还要我来照料?”想发毒针暗器,又因为不明这胡僧的来历,不愿致他于死。只听得唐赛花又叫了两声“灵矫”,那军官仍是漠然地坐在马背上,动也不动。金世遗忽地问道:“唐老太婆,那厮是你的师弟吗?”唐赛花道:“他是我父亲授业,却由我抚养成人;说是师弟,其实我当他是儿子也不为过。”金世遗冷眼看马背上的龙灵矫,只见他身躯一晃,却仍然端坐在马背上,殊无出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