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祝纯(第6/7页)

成亲王道:“不过这都是后话。就说迫在眉睫的事:朝中大将俱已随驾北上,小王对兵法军务甚觉生涩。一旦与匈奴隔江对峙,中原屯兵由那家统领?”

马林见成亲王毫不迷惑,一针见血直击要害,才知道这位小亲王绝对不好对付,因而打起精神道:“朝廷留守的总兵大多从未与外敌交战过,也只有鄙上与西王的大将素与倭寇苗人周旋,战时定能当此重任。届时可于这些人中择一位善战英勇者拜将,统领兵马与匈奴对峙。”

成亲王微微摇了摇头,“马长史,匈奴与苗人倭寇绝然不同。匈奴军中都为骑兵,擅在开阔平原作战;苗人久居丛林高山,喜奇袭擅伏击;倭寇自海上登岸,从来以步兵为主,除却枪械,均以长刀纵横砍杀。此三者战法不同,中原守军也有不同的对应之策。故北军擅骑射,西军耐潮热,东军精水战,三军如何混编,是绝大的难处。以我看,既然苗人未平,西王还是按兵不动为上。而既然要与匈奴隔江对峙,自然有劳东王水师沿江北进。但是京畿、夸州、桐州、督州的屯兵,仍当以朝廷大将统领。”

“王爷,臣虽然是一介文臣,却也知道大军征战,将令一统。这样将水陆军制生生隔开,两军如何呼应?”

“朝廷屯军也没有藩地将官统领的先例,”成亲王不以为然,“若马长史有这等顾虑,那么可在朝廷总兵中择人拜将,将东王水师一并交给他。”

马林被他说得语塞,一时想不出如何反驳。赵师爷向外看了看,道:“王爷,这眼看就到暑楼之下了。”

“知道了。”成亲王点头,“马长史,你我在此纸上谈兵,倒不如听听杜老王爷的见解。想必老王爷对北上戍守离水早已谋划周全,选何人为将也早就胸有成竹。”

“这个……”马长史见他有逐客之意,有些意外。

“马兄,”赵师爷笑道,“王爷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周详部署,就算王爷让东王出了寒江,也是于事无补。哪家大将统帅全军并不值得争论,只要有利全局都是可以的。所以还请马兄知会老王爷,能提个详细的谋略出来,我家王爷看了,自有答复。”

“是。”马林点头,“臣自当禀报鄙上。不过王爷也请点个头,臣好有所回禀,鄙上知道王爷的意向,才能进而安排。”

成亲王道:“请马长史禀报杜老王爷,小王已知老王爷诚意,两家于离水合兵势在必行,为之。”

马林大喜,道:“有王爷这句话便好。鄙上得知之后,必将部署全盘托出,届时请王爷与鄙上再细细商谈。”

“暑楼。”外面的船工大声道。船身轻震,显是靠泊暑楼码头。

成亲王点了点头,马林便起身告辞,见祝纯起身,道:“祝纯,王爷回府尚有路程,你今晚要好生守护。”

“是。”祝纯的脸色在灯光下惨白,垂首抱拳相送。

成亲王走到窗边,掀起竹帘向外看了看,只见两岸灯烛蜿蜒,江中渔火粼粼,凉风轻拂衣襟,正是夏夜悠闲时光。

“让伶人们都下船。”成亲王对赵师爷道,“回去告诉王妃,就说我今天住在船上,明早自慕冬桥码头上岸,回府换衣裳。”

“是。”赵师爷瞥着祝纯,“王爷,船还往前开吗?”

“祝纯第一次进京吧?”

“是。”祝纯的瞳孔微一收缩,全不似刚才夜宴时自在,语气里隐隐有戒备之意。

“离都九座飞桥,都是盛景,白天看有白天的壮丽,夜里看却也有夜里的妙处。”成亲王道,“不如随我趁这清凉夜色,自定国桥直到抚疆桥,走马观花一番?”

“王爷美意敢不从命?”祝纯僵硬地微笑道。

“学生告退。”赵师爷道。

成亲王恹恹地道:“去吧。”

船舱中只剩成亲王和祝纯,舱外尽是伶人们杂乱的脚步声,一时铮然,大概是碰到了琴弦,却无人喧哗。片刻,四周再无声响,船身又荡漾起来,向前缓行。祝纯透了口气,身边的成亲王却执著地不说话,静静看着船外夜色。

船行了两刻钟,小厮进来禀道:“王爷,前面就是定国桥。”

“好。”成亲王淡淡地道,此时不再有什么顾忌,拉起祝纯的手,“跟我来。”

剑法精湛的祝纯反倒跌跌撞撞的,被成亲王牵着,蹬着梯子走向二层上的船舱。竹帘子已卷起来了,船舱就象湖中的木亭,四处环顾,所见都是繁华灯火。船过定国桥下,缓缓掉了个头。成亲王坐在凉榻上,啜了口茶,向着定国桥努了努嘴。

“按你家王爷引狼入室之计,离水迟早满江沉血。一旦离都北城攻陷,这九座长桥定会折腰,东西水门城墙也当焚毁。不如现在多看看吧。”

“是。”祝纯凭栏而立,让夜风吹得发鬓蓬松。端坐的成亲王却是无声无息,仿佛幽灵,令祝纯身周寒意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