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且论杜康(第12/13页)

陶纯纯扑哧一笑,轻轻一掠鬓间乱发,柔声又道:“驴车早已跑进了山洞,人家才不用你担心呢!”

柳鹤亭面颊一红,一时之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这少女看来如此天真,如此娇笑,但遇事却又如此镇静,她始终无言,却将身侧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似乎世间的一切事,都逃不过她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眼波!

风声顿寂,巨人大宝也已弓身入洞,弓身站在柳鹤亭面前。柳鹤亭愣了半晌,方自歉然一笑,让开道路,原来他直到此刻,还站在洞口,连黑穿云何时走入洞后坐下的都不知道。

他转身走入,却见戚氏兄弟,一个挨着一个,贴壁而立,嘴里似乎还在喃喃地低声念着:“小宝……”

柳鹤亭暗叹一声,至此方知这兄弟四人虽然滑稽突梯,玩世不恭,但却俱是深情之人。四个白发而又残废的老人,忧愁地站在黑暗的山洞里,惯有的嬉笑,此刻已全都无影无踪,却只不过为了一只狗和驴子而已。多情的人,永远无法经常掩饰自己的情感,因为多情人隐藏情感,远远要比无情人隐藏冷酷困难得多。

一时之间,柳鹤亭心中又自百感丛生,缓缓走到戚氏兄弟身前,想说几句安慰的话,突听一阵清脆的铃声自洞内传出。

戚氏兄弟齐地一声欢呼,只见“叮当”声中,驴车缓缓走出,驴背之上,“汪汪”一声,竟稳稳地蹲伏着那只雪白的小犬,就像是它在驾着这辆驴车一样,又随“汪汪”一声,跳了下来,“嗖”地跳到戚大器怀里。

那忧郁的老人,立时又眉开眼笑地笑了起来,洞中也立时充满了他们欢乐的笑声。柳鹤亭眼帘微眨,转过头去。陶纯纯向他轻轻笑道:“你担心的人,不是就在那辆车上么?”

柳鹤亭微微一笑,却见黑穿云瞑目盘膝坐在地上,这满洞笑声,似乎没有一丝一缕能传入他的耳鼓!

这山洞不但极为深邃,而且愈到后面,愈见宽阔,十数丈后,洞势一曲,渐渐隐入柳鹤亭目力之外,却听陶纯纯又自笑道:“这里面像是别有洞天,你想不想进去看看?”

柳鹤亭垂目望了黑穿云一眼,目光再回到她身上,又转回洞外,在这满洞的欢笑声中,他越发不忍见到黑穿云的痛苦与忧郁。突然,他觉得很羡慕戚氏兄弟,因为他们的情感,竟是如此单纯、直率!

他愣了半晌,方自想起自己还未回答陶纯纯的话,突地“嗖嗖”数声,自洞外袭来。他大惊转身,铁掌挥动,掌风虎虎,当头射入的两支弩箭,被他铁掌一挥,斜射而出,“铮”的一声,弹到两边山石上!

接着又是三箭并排射来,柳鹤亭铁掌再挥,反腕一抄,抄住一支弩箭,却将另两支弩箭挥退,手腕一抖,乌光点点,便又将第六、第七两支弩箭点落地上!

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自后传来,巨人大宝腰身半曲,双手箕张,分持帐篷两角,大步走来,走到洞口,将帐篷往洞口一盖,“噗噗”几响,数支弩箭,都射到帐篷上。洞内顿时越发黝黯,巨人大宝回身一笑,缓缓走入洞后。

又是一连串“噗噗”之声,有如雨打芭蕉,柳鹤亭方自暗中赞叹这巨人心思的灵巧,却听陶纯纯幽幽一叹,沉声道:“这一下真的糟了!唉,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柳鹤亭不禁一愣,奇道:“什么事糟了?”

语声未了,又是“噗噗”数声,陶纯纯摇首轻叹道:“这洞中本无引火之物,这么一来——唉!”

柳鹤亭心头一凛,转目望去,就在这霎眼之间,洞口帐篷,已是一片通红,只听“灵尸”谷鬼的怪笑之声,自洞外传来:“烧呀,烧呀,看你们躲到几时!”

柳鹤亭剑眉一轩,却见戚大器跟着一条白犬,缓步而来,大笑道:“烧吧烧吧!看你们烧到几时!”柳鹤亭暗叹一声,只怪兄弟四人直到此时此刻,还有心情笑得出来,哪知陶纯纯亦自轻笑道:“这洞里是不是地方极大?”

戚大器哈哈笑道:“正是,正是,陶姑娘当真聪明得紧,这洞里地方之大,嘿嘿,就算他们烧上一年,也未必能烧得到底,反正他们也不敢冲进来,我们也就更犯不着冲出去。”

他虽然滑稽突梯,言语多不及义,此话却说得中肯已极,要知道方才柳鹤亭等人之所以未在巨人大宝的掩护之下,冲上前去,一来固是因为对方人多,自己人寡,交手之下,胜负难料;再者却因为自己与这班人本无仇怨,纠纷全出于误会,如果交手硬拼,岂非甚是不值,是以戚大器所用这“犯不着”三字,正是用得恰当已极!

柳鹤亭凝视着洞前火势,心道:“你兄弟若是早将事情说明,此刻哪有这般麻烦?”

目光闪电般向戚大器一转,但见他鹤发童颜,满脸纯真之色,不禁暗叹一声,将口边的话忍住。柳鹤亭生性本就宽豁平和,只觉任何责备他人之言,都难以出口,默然转身,走到黑穿云面前,躬身一揖,缓缓道:“黑兄伤势,可觉好些了么?唉!只可惜小弟身上未备刀创之药,再过半个时辰,等黑兄创口凝固,小弟便为兄台解开穴道,此刻还是先请到洞内静养为是。”缓缓俯下头去,查看黑穿云肩头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