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恩怨分明(第9/17页)

但饶是如此,要想将沙堆荡开一个能够见底的土坑,还是非常困难,何况即使荡成一坑,童曈和那少女是否就在这土坑下,也是个极大的问题,但谢铿此刻却浑然想不起这一切了。

谢铿气息咻咻,真力实已不继,他每次一扬掌时所挥出的掌风,越来越微弱,荡起的黄土,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

他停下了手,静息了片刻,体内的真气,舒泰而完美地运行了数周,便再次开始第二次努力。

黄土荡开后,便堆在两边,土坑更深,他掌力运用时自然也就更困难,到后来简直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能了。

但他一生行事,只要他自认为这件事是该做的,他就去做,从来不问这事是否困难,此刻他虽无把握达成目的,但仍绝不收手,这就是他异于常人之处,也是他享有义名之由。

蓦然,他猛然收摄了将要发出的掌力,因为他在黄土迷漫中,发现了一只穿着草鞋的脚,毫无疑问的那属于黑铁手的。

他大喜之下,纵身入坑,伸手一抄,那只脚入手冰凉,他又一惊,暗忖:“他难道已经死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无论如何,即使他死了,我也该将他好生埋葬,从此我才算恩仇了了,不欠别人别人也不欠我了。”他暗自思忖,左掌一挥,捉着那只脚的右手猛一用力外拉,黄土再次飞扬,弄得他一脸,他左掌如刀,往黄土上一插,硬生生地插了进去。

他感觉到左手已触及童曈的身躯,于是他再一用力,忽然想到:“如果这样拖他出来,他头面岂非要被擦破?”

这时候,可显出他的为人来了,童曈虽然生死未明,他却不忍让人家身体受损。

于是他双手一齐用力,将土坑又掘了一个洞,这么一来,上面的黄土又往下松落,他心里一急,双手一推,竟以内家正宗的排出掌的掌力击向土堆,双手随即向童曈的身躯一抄。

想这土堆已松落,怎禁得起他这种掌力,随即又陷了一个洞,上面的黄土又崩然而落。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里,他抄起童曈的身躯,双脚微一弓曲,身形暴退,掠出坑外。

这么一来,那土坑自然又被上面溃落的黄土填平,谢铿不禁暗呼侥幸,因为再迟一刻,他又要被埋在土堆之下了。

他略为缓了口气,对童曈的生存,本已未抱太大希望。

哪知他伸手一探童曈的胸口,竟还微温,再一探鼻息,似乎也像未死,此刻他的心境,本该高兴,因为他全力救出的人并未死去。

可是人类的心理,往往就是如此矛盾,他一想到自家与此人之间的恩怨难了,心思一时又像给阻塞住了。

秋风肃寂,四野无人,他一伸手,二十多年的仇怨便可了结,但是他既救出此人,又焉有再将此人致死的道理?

他缓缓地捉着童曈的两只手,上下扳弄了几次,双掌再满聚真气,竟拼着自家真气的消耗,来为与自己恩仇缠结的人推拿。

当童曈恢复知觉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自然也是谢铿,那时他心中的感觉,更难以言喻。

谢铿看到他睁开眼睛来,自己却已累得浑身骨节都像拆散,疲惫地躺了下来,身体下的黄土虽不柔软却已足够舒服了。

他刚好躺在童曈身侧,两人呼吸互闻,睁眼所望的,也是同一片天空,但是又有谁会了解这两人从此开始,恩已结清,所剩下的只有仇了呢!

良久,东方似已现出白色,晓色已经来了。

他们都已缓过气来,童曈可算是老于世故的了,他仰视着已现曙色的天空缓缓道:“我救了你一次,你也救了我一次,你问心可说无愧,现在,我想你总可以动手了吧!”

不知怎的,谢铿又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一时竟未答话。

童曈又道:“你若认为杀一个不回手的人是件不光荣的事,我也可以奉陪阁下走几招!”

他干笑了几声,接着说道:“我年纪虽老,功夫可还没有丢下,姓谢的你接不接得住还不一定呢?”

口锋仍厉,但语气中却不禁流露出英雄迟暮时那种苍凉之意。

谢铿沉吟了一会,道:“胜负虽难料,但今日就是你我一决生死的时候了。”他顿了顿,又道:“我也知道,我虽然也救了你一次,并不能说你的恩我已报清了,只是杀父之仇……”

童曈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闲话少说,现在你我之间,已不相欠,还是手底见输赢最好。”

此时他语气,一反先前的软弱,听起来还像是他已然发怒。

其实他用心良苦,因为他明知道谢铿不会向一个没有回手之力的人下手,因此故意用话相激。

谢铿一生好义,他却不知道这老人对他,也可说是义重如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