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手枪、枪手(第4/6页)
“你的意思怎么样?”金二爷自己好像连一点主张都没有。
田八爷也不说话了,这件事的关系实在太大,他也不愿挑起这副担子。
范鄂公却很明白金二爷的意思,一个人要做大亨们的清客上宾,并不是件容易事。
他又慢慢地啜了口白兰地:“射人先射马,打蛇就要打在七寸上。”
“张老三的七寸在哪里?”金二爷忽然问道。
范鄂公笑了笑,笑得就像是条老狐狸。
“他的人现在在哪里?”
“想必是去追黑豹了。”金二爷道。
“他会不会一个人去?”
“当然不会。”
谁都知道黑豹是个很不容易对付的人,要想制他的命,就得动员很大的力量。
“现在他既然已尽出精锐去追黑豹,他自己根本的重地必已空虚。”
金二爷看着田八爷,两个人眼睛里都发出了光。
“率众轻出,已犯了兵家大忌,这一战他已必败无疑。”
范鄂公将剩下的小半杯白兰地一饮而尽,倏然笑道:“老朽既不能追随两位上阵破敌,只有在这里静候两位的捷报了。”
05
十一点十分。
赌场里依旧灯火辉煌。
但是这本来衣香鬓影、贵客云集的地方,现在却已只剩下一个人在赌。
高登。
他的夜礼服还是笔挺的,衬衫上连一点灰尘都找不到。
他脸上也还是完全没有表情,一双手还是同样稳定而干燥,右手距离他的枪,还是只有三寸。
现在他已换了张赌台,正在押单双。
梅子夫人坐在角落里一张19世纪的法国靠椅上,手里捧着杯咖啡,在发怔。
她那双浅蓝色的、美丽而灵活的眼睛,现在仿佛已变成了一双死鱼的眼睛,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表情。
只有她那双纤秀美丽、指甲上染着玫瑰色蔻丹的手,还在不停地发抖,抖得杯子里的咖啡,都几乎要溅出来。
没有人开口,连呼吸声都很轻。
大厅里只能够听得见偶尔响起摇骰子的声音,还有庄家那呆板而单调的吆喝声:“十一点,大,单……”
高登面前的筹码似已比刚才高了些。
十一点十三分。
张大帅突然旋风般冲了进来。
除了梅礼斯,他身后还跟着六个人。
紧贴在他身后的两个日本人,浓眉细眼,身材很矮,肩膀却很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方的。
但他们的行动却很敏捷,很矫健,身上穿着宽大的和服,腰上系着黑带。
梅子夫人看到她的丈夫,立刻起来,倒在他怀里,哭得像是个泪人儿。
她丈夫就轻抚着她的柔发,用各种话安慰她。法国人本就是最温柔最多情的。
张大帅不是法国人,而这一辈子从来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他的浓眉已打了个结,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奶奶的熊,哭个什么鸟?咱们是来办正事的,不是来看你女人撒娇的。”
梅子夫人的哭声果然立刻就停住,她也发现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而且她对这个蛮不讲理的黄种人,也觉得有点畏惧。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领教过黄种人的威风。
梅礼斯这才开始问,黑豹是怎么来的,怎么走的,往哪条路走的。
梅子夫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还不时用白眼狠狠地去瞪高登。
高登还在赌。
除了面前的筹码外,他眼睛里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梅礼斯的脸色却已变得铁青,忽然冲到张大帅面前,指着高登:“这个人是你请来的?”
张大帅点点头。
“他不但放走黑豹,而且侮辱了我妻子。”梅律师用他在法庭中面对着法官的神情说,“我要求公道。”
“公道?”张大帅又皱起了眉,“什么公道?”
梅礼斯的声音更响亮:“我要求你惩罚他。”
张大帅沉吟着:“杀了他好不好?”
梅礼斯闭着嘴,死罪虽然太重了些,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并不反对。
“叫谁去杀他呢?”张大帅仿佛又在考虑,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枪,抛给梅礼斯道,“这是你的事,听说你的枪法也很准,你自己动手最好。”
梅礼斯看着手里的枪,怔住了。
他的确练过射击,在五十码以内,他随时可以击中任何靶子。
但这个人绝不是靶子。
这个人的习惯是将别人当作靶子。
现在他虽然连看都没有抬头看一眼,但他的手距离他的枪才三寸。
梅礼斯看了看这个人,又看了看手里的枪,他的手已开始发抖,手心已开始流汗。
张大帅瞪着他,冷冷道:“枪就在你手里,人就在你面前,你还等什么?”
梅礼斯轻轻咳嗽了几声,把手里的枪慢慢地放在旁边桌子上。
“我是个律师,我懂得法律,”他掏出块手巾在擦汗,“我不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