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伴伴 第四章 冬笋烧鸡酒(第12/14页)

就算她还能继续活下去,又是种什么滋味?

她没有想。

她的脸是苍白的,既无血色,亦无表情,慕容的脸居然也跟她一样。

因为他曾经输过,现在也输了。

他们两个人都是输家。

现在韦好客终于又面对花景因梦了,只不过这一次的情况已经和上一次完全不同。

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一点。因梦尤其明白。

韦好客用一种冷漠得几乎像是寒冬曙色的眼色看着她,冷冷淡淡地说:“花夫人,你好吗?”他说,“其实我用不着问你的,因为你一向都很好。”

“为什么?”

“因为你一向都是赢家。”

花景因梦笑了笑:“韦先生,想不到你也是一个爱说笑的人。”

“爱说笑?”韦好客忍不住问,“我爱说笑?”

他当然难免惊奇,这个世界上绝没有一个人会觉得韦好客是个爱说笑的人。

可是花景因梦却偏偏要这么说:“如果你不是个爱说笑的人,怎么能用赢家来称呼一个人?”因梦说,“你也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赢家。”

“是的。”

韦好客眼中仿佛也有了种很深沉的悲哀,一种人类共有的悲哀。

“每个人都是输家,”他说,“一个人只要还活着,总难免会做输家。”

“是的。”因梦说,“我的意思就是这样子的,所以我也明白你的意思。”

“哦!”

“你输给我一次,你当然希望我也输给你一次。”

因梦问韦好客:“现在你是不是又要跟我再赌一次?”

韦好客没有回答,却反问:“现在丁宁是不是已经落在你手里?”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所以韦好客用不着等她的回答,又问:“如果我要你把他的下落告诉我,你肯不肯说?”韦先生说,“我敢打赌,你绝不肯说的。”

“你真的敢赌?”因梦问,“你赌什么?”

“不论我赌什么,你都不肯说。”

“可是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准备怎么赌?要赌什么?”

韦好客的眼色更冷漠,冷得就像是针尖上的那一点寒芒。

“好,我告诉你,如果我输了,我不但立刻让你走,而且还可以让你把我的两只手也带走。”韦好客说,“你应该知道我一向赌得很硬,从不会赖。”

“如果我输了,你是不是也要留下我两条腿?”

“是的。”

花景因梦叹了口气:“这么样的赌注,实在是太大了一点。”

“不错,是大了一点。”韦好客说,“可是我们已经这么样赌过一次。”

“那一次我有把握。”

“我知道你有把握,我当然知道。”韦好客淡淡地说,“如果没有把握,你怎么会下那么大的注?”

“这一次你下这么大的注,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有把握?”

韦好客看着自己一条空空的裤管,冷漠的眼神中忽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酸痛和尖削。

“我已经少了一条腿了。”他说,“一个已经把腿输掉的人,是不是应该赌得比较精明慎重一点?”

“应该是的,”花景因梦说,“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再赌没有绝对把握的事了。”

她盯着韦好客:“我只不过有一点不懂而已。”

“你不懂什么?”

“我不懂你为什么有把握?”花景因梦说,“我不懂你为什么认为我宁愿输掉自己一双腿,也不愿把丁宁的下落说出来。”

“其实你应该懂的。”

“哦?”

“现在我问你,你赌不赌?”

“我能不能不赌?”

“不能。”

“我能不能不接受你的赌注?”

“不能。”韦好客说,“你不但有手,还有腿,你输得起,也赔得起。”

花景因梦的眼神忽然也变得和韦好客同样冷漠,就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用一种邪恶的方法,一下子就把她这个人所有的情感都抽空了。

“是的,我输得起,也赔得起。”她说,“所以现在我已经在跟你赌了。”

花景因梦淡淡地说:“你也应该相信,我输了也不赖的,赖也赖不掉,我只希望这一次你也不要赖。”

韦好客的鼻尖上忽然有了一颗汗珠,冷汗。

——花景因梦这么做,是不是因为她已下了决心,决心再做一次赢家?

这个女人下定决心的时候,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甚至不惜出卖她自己的灵魂。

韦好客眼中忽然又露出了一种别人很难觉察的恐惧之意。

——已经输掉一条腿的人,赌起来总难免会有点手软的。

刚刚还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慕容秋水却忽然笑了笑,就在这片刻间,他的神色就仿佛已恢复了正常。

“花夫人,”慕容说,“如果你高兴,我也想跟你赌一赌。”

“你赌什么?”

“我赌这一次韦先生一定会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