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秋 灯 (第4/5页)

沈璧君道:“为什么?”

店伙道:“沈家庄已被烧成了一片平地,庄子里的人有的死,有的伤,有的走得不知去向,现在连一个留下来的都没有了。”

沈璧君的心好像忽然要裂开来了,呆了半晌,大呼道:“我不信,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店伙赔笑道:“小人怎敢骗姑娘?”

沈璧君以手捶床,嘶声道:“你和他串通好了来骗我的,你们都不是好人。”

店伙摇了摇头,喃喃道:“姑娘若不相信,我也没法子……”

沈璧君已伏在床上,痛哭了起来。

店伙想走,听到她的哭声,又不禁停下了脚。

女人的哭,本就能令男人心动,何况沈璧君又那么美丽。

店伙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姑娘若是定要到沈家庄去瞧瞧,小人就陪姑娘走一趟吧。”

萧十一郎正独自在喝着闷酒。

他也想喝醉算了,奇怪的是,他偏偏总是喝不醉。

这几天来,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已变了一个人了。

变得很可笑。

他本来是个很豪爽、很风趣、很洒脱的人;但这几天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婆婆妈妈,别别扭扭。

“我为什么不爽爽快快地告诉她,沈家庄已成一片瓦砾,我为什么定要瞒住她,她受不受刺激,与我又有何关系?”

萧十一郎冷笑着,又喝下一杯酒。

“我与她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多管她的闲事,自讨无趣?”

沈义一来,萧十一郎就知道他一定也已被小公子收买了,沈家庄既已被焚,他怎么还能接沈璧君“回去”呢?

萧十一郎没有解释,是因为生怕沈璧君再也受不了这打击!这几天来,她所受的打击的确已非人所能担当得了的。

他怕沈璧君会发疯。

“我如此对她,她至少也该稍微信任我些才是……她既然一点也不信任我,我又何必关心她?”

萧十一郎觉得自己实在犯不着,他决心以后再也不管她的事,也免得被人冤枉,也免得怄气。

听到外面的车马声,他知道店伙毕竟还是将沈璧君送走了。

他立刻又担起心来:“小公子必定还在暗中窥伺,知道她一个人走,绝对放不过她的!”

萧十一郎忍不住站了起来,却又慢慢地坐了下去!

“我说过再也不管她的事,为何又替她担心了?连她的丈夫都不关心她,我又何必多事?我算什么东西?”

“只不过,她的确是醉了,说的话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醉人说的话,醒了时必定会后悔的,我也该原谅她才是。”

“我就算再救她一次,她也许还是认为我另有企图,另有目的,等她知道我就是萧十一郎时,我的好心更要全变为恶意了。”

“可是,救人救到底,我既已救了她两次,为何不能再多救她一次?我怎能眼看着她落到小公子那种人的手上?”

萧十一郎一杯杯地喝着闷酒,心里充满了矛盾。

他的心从来也没有这么乱过。

到最后,他才下了决心!

“无论她对我怎样,我都不能不救她!”

他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迎面一阵冷风吹过,他只觉得胸中一阵热意上涌,忍不住引吭高歌起来,嘹亮的歌声,震得四面的窗子都“咯咯”发响。

一扇扇窗子都打开了,露出了一张张既惊奇、又愤怒的脸,用惺忪的睡眼,瞪着萧十一郎。

有的人甚至已在大骂!

“这人一定是个酒鬼,疯子!”

萧十一郎不但不在乎,反而觉得很可笑。

因为他知道自己既不是酒鬼,更不是疯子。

“只要我胸中坦荡,别人就算将我当疯子又有何妨?只要我做得对,又何必去管别人心里的想法?”

车马走得很急。

破旧的马车,走在崎岖不平的石子路上,颠动得就像是艘暴风雨中的船。沈璧君却在车厢中睡着了。

她梦见那眼睛大大的年轻人正在对她哭,又对着她笑,笑得那么可怕,她恨透了,恨不得一刀刺入他的胸膛。

等她一刀刺进去后,这人竟忽然变成了连城璧。

血,泉水般的血,不停地从连城璧身上流了出来,流得那么多,将他自己的人都淹没了,只露出一个头,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瞪着沈璧君,看来是那么悲伤,那么痛苦……

沈璧君也分不清这究竟是连城璧的眼睛,还是那年轻人的眼睛。

她怕极了,想叫又叫不出。

她的人似也渐渐要被血水淹没。

血很冷,冷极了。

沈璧君全身都在发抖,不停地发抖……

她仿佛听到有个人在说话,声音本来很遥远,然后渐渐近了,很近,就像是有个人在她耳旁大叫。

她忽然醒了过来。

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