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闻讯(第10/12页)

令狐冲颓然坐下,心道:“我做事总是不顾前,不顾后,但求自己问心无愧,却没想到累了恒山派众位上下。这……这便如何是好?”

莫大先生叹了口气,温言道:“这五日里,每天晚上,我都曾到你船上窥探……”令狐冲“啊”的一声,心想:“莫师伯接连五晚来船窥探,我竟半点不知,可算是十分无能。”

莫大先生续道:“我见你每晚总是在后艄和衣而卧,别说对恒山众弟子并无分毫无礼的行为,连闲话也不说一句。令狐世兄,你不但不是无行浪子,实是一位守礼君子。对着满船妙龄尼姑,如花少女,你竟绝不动心,不仅是一晚不动心,而且是数十晚始终如一。似你这般男子汉、大丈夫,当真是古今罕有,我莫大好生佩服。”大拇指一翘,右手握拳,在桌上重重一击,说道:“来来来,我莫大敬你一杯。”说着便提起酒壶斟酒。

令狐冲道:“莫师伯之言,倒教小侄好生惶恐。小侄品行不端,以致不容于师门,但恒山派同道的师妹,却如何可以得罪?”莫大先生呵呵笑道:“光明磊落,这才是男儿汉的本色。我莫大如年轻二十岁,教我晚晚陪着这许多姑娘,要像你这般守身如玉,那就办不到。难得啊难得!来,干了!”两人举碗一饮而尽,相对大笑。

令狐冲见莫大先生形貌落拓,衣饰寒酸,哪里像是一位威震江湖的一派掌门?偶尔眼光一扫,锋锐如刀,但这霸悍之色一露即隐,又成为一个久困风尘的潦倒汉子,心想:“恒山掌门定闲师太慈祥平和,泰山掌门天门道长威严厚重,嵩山掌门左冷禅阴鸷险刻,我恩师是位彬彬君子,这位莫师伯外表猥琐平庸,似是个市井小人。但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人,其实个个是十分深沉多智之人。我令狐冲草包一个,可和他们差得远了。”

莫大先生道:“我在湖南,听到你和恒山派的尼姑混在一起,甚是诧异,心想定闲师太是何等样人物,怎容门下做出这等事来?后来听得白蛟帮的人说起你们行踪,便赶了下来。令狐老弟,你在衡山群玉院中胡闹,我莫大当时认定你是个儇薄少年。你后来助我刘正风师弟,我心中对你生了好感,只想赶将上来,善言相劝,不料却见到后一辈英侠之中,竟有你老弟这样了不起的少年英雄。很好,很好!来来来,咱们同干三杯!”说着叫店小二添酒,和令狐冲对饮。

几碗酒一下肚,一个寒酸落拓的莫大先生突然显得逸兴遄飞,连连呼酒,只是他酒量和令狐冲差得甚远,喝得几碗后,已是满脸通红,说道:“令狐老弟,我知你最喜喝酒。莫大无以为敬,只好陪你多喝几碗。嘿嘿,武林之中,莫大肯陪他喝酒的,却也没有几人。那日嵩山大会,座上有个大嵩阳手费彬。此人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莫大越瞧越不顺眼,当时便一滴不饮。此人居然还口出不逊之言,他臭妹子的,你说可不可恼?”

令狐冲笑道:“是啊,这种人不自量力,横行霸道,终究没好下场。”

莫大先生道:“后来听说此人突然失了踪,下落不明,不知到了何处,倒也奇怪。”

令狐冲心想,那日在衡山城外,莫大先生施展神妙剑法杀了费彬,他当日明明见到自己在旁,此刻却又如此说,自是不愿留下了形迹,便道:“嵩山派门下行事令人莫测高深,这费彬嘛,说不定是在嵩山哪一处山洞之中隐居了起来,正在勤练剑法,也未可知。”

莫大先生眼中闪出一丝狡狯的光芒,微微一笑,拍案叫道:“原来如此,若不是老弟提醒,我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其中缘由。”喝了一口酒,问道:“令狐老弟,你到底何以和恒山派的人混在一起?魔教的任大小姐对你情深一往,你可千万不能辜负她啊。”

令狐冲脸上一红,说道:“莫师伯明鉴,小侄情场失意,于这男女之事,可早已瞧得淡了。”想起了小师妹岳灵珊,胸口一酸,眼眶不由得红了,突然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小侄本想看破红尘,出家为僧,便怕出家人戒律太严,不准饮酒,这才没去做和尚。哈哈,哈哈。”虽是大笑,笑声中毕竟大有凄凉之意。过了一会,便叙述如何遇到定静、定闲、定逸三位师太的经过,说到自己如何出手援救,每次都只轻描淡写的随口带过。

莫大先生静静听完,瞪着酒壶呆呆出神,过了半晌,才道:“左冷禅意欲吞并四派,联成一个大派,企图和少林、武当两大宗派鼎足而三,分庭抗礼。他这密谋由来已久,虽然深藏不露,我却早已瞧出了些端倪。操他奶奶的,他不许我刘师弟金盆洗手,暗助华山剑宗去和岳先生争夺掌门之位,归根结底,都是为此。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对恒山派明目张胆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