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傀儡之卷(第27/32页)

坐在小船上,明月奴就不禁想笑。

先代祖师果然深谋远虑,在长安这小宅子也已布置了这么个逃生的所在。按照先师所说,在长安这样的宅子应该还有三处。

现在偃师门大概正与明崇俨斗得热火朝天吧。她想着。偃师门为什么想得到肉傀儡的秘密?这事也不必多管了,在这儿一无所获,那么先师遗藏定然藏在另三处宅院中的一处。偃师门定然不甘心失手,仍会纠缠不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船沿着暗河缓缓而行。这条暗河可以直通清明渠。即使偃师门得以沿河追来,她也早就出了洞口不知去向了。她微微笑着,伸手将身上的衣服拉了两下。这衣服本是青色,一拉之下,面料忽地翻了过来,颜色已然大变。眩目戏中有一路衣彩戏,便是衣服上暗藏机关,眨眼间便与先前大相径庭,明月奴现在穿的其实正是一套戏服,只是不在台上,用不着如此手忙脚乱。她一翻圆领,又拉了拉袖子,折进一段衣襟,只是片刻,便如换了一身衣服一般。

她一边整理衣服,眼前却又浮现起明崇俨的面容。这个清秀少年有时又像一头豹子一样凶狠,如果发现自己是故意引他来与偃师门相斗的话,会不会暴跳如雷?不过以明崇俨的本领,要全身而退应该不难,可是明崇俨万一不敌地傀儡,被拍成肉饼还是大有可能的。

她回头看了看,不知为什么,竟有些盼望明崇俨能追上来,但也知道这绝无可能。那儿附近根本没有河,要找到一条小船放进暗河再追上来,不是一两个时辰做得到的。只盼明崇俨吉人天相,不要出什么意外吧。虽然与明崇俨并不能算是朋友,可是对这个少年,她总有种异样的感觉,也不希望他受伤。

受伤也就受点小伤吧,别伤在脸上。她咬了咬牙。谁让他说自己是个阉人。可即使这样想,她仍是叹了口气,伸手按到船后的橹上,正要摇动,前面的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明月奴姑娘。”

这个声音十分苍老,仿佛受过伤,声音十分沙哑低沉,明月奴却如遭雷击,手登时僵住了。这条暗河不应该被人发现,眼前这老人究竟是谁?她睁大眼,努力看着前面,喝道:“是谁?”

仿佛古壁上久已漫漶的壁画又突然凸现出来,黑暗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依稀可辨那个老者坐在一艘小船的船头,一手摇着一把桨,也不见他如何用力,这小船行得却极是快捷,只不过一眨眼便到了明月奴船前。相距不过五尺许时,那老者方停下桨,微笑道:“明月奴姑娘,敝上有请,老朽已等候多时了。”

老者的笑容十分和蔼,但明月奴却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心中大是惶惑。她自负智计,明崇俨和成圆化也都堕入她的算计而不觉,但眼前这老者的出现同样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定了定神,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道:“老先生居然在这儿等我,当真不曾想到。”

老者手中的桨忽地用力一划,他的小船前霎时多了一道白色的水痕。水痕中一个小小的黑影在白波中一翻,“叮”一声,钉在了老者的木桨上。

那是一条木头削成的小鱼,只是鱼嘴处装着一把锋利的小刀。这小刀满是锯齿,此时钉在桨上,身体仍在不停地摆动。老者看了看,叹道:“久闻波斯傀儡秘术妙绝天下,中原偃师门和墨氏子弟虽然都精擅竹木之术,但在精巧一道上,较诸波斯巧匠尚有不及之处。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这条木制小鱼是明月奴的水傀儡,鱼身已漆成了黑灰色,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方才她被这老者拦住去路,便已偷偷放出水傀儡。水傀儡隐身于水中,便与真鱼一般无二,腹中则有一柄小刀。水傀儡若有人一般大,足可将人腰斩。明月奴这个水傀儡甚小,杀人是杀不了的,但鱼腹中小刀极其锋利,不需多时便能将那老者的小船割出一个破洞。她故意与老者搭话,只为掩去水傀儡游动时的微微水声,却没想到即便如此,老者还是一下便发现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口气那老者也听到了,仍是微笑道:“明月奴姑娘不必失望,你的傀儡术确是天下无双。”

明月奴道:“就算天下无双,却谁也杀不了。”

老者嘴角仍带着一丝微笑,道:“那是因为明月奴姑娘你心中并无杀气。心无杀气,又如何杀人?”

明月奴抿了抿嘴,忽道:“老先生,你到底是谁?”

老者捋了捋胡子,道:“贱名不足辱清听,老朽奉敝上之命在此等候,明月奴姑娘只消去了便可得知。”他的声音虽然沙哑低沉,谈吐却颇为风雅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