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王孙落魄 怎生消得 杨枝玉露(第12/16页)

段正淳暗暗心惊:“阿萝这可有点神智不清啦,我倘若吐露了半句重念旧情的言语,你还有性命么?”当即厉声喝道:“你害死了我三个心爱的女子,我恨你入骨。十几年前,咱们早就已一刀两断,情断意绝,现下我更恨不得重重踢你几脚,方消心头之气。”

王夫人泣道:“段郎,段郎!”突然向前一扑,往身前的剑尖撞了过去。

慕容复一时拿不定主意,想将长剑撤回,又不想撤,微一迟疑间,长剑已刺入王夫人胸膛。慕容复缩手拔剑,鲜血从王夫人胸口直喷出来。

王夫人颤声道:“段郎,你真的这般恨我么?”

段正淳眼见这剑深中要害,她再难活命,忍不住两道眼泪流下面颊,哽咽道:“阿萝,我这般骂你,是为了想救你性命。今日重会,我真是说不出的欢喜。我怎会恨你?我对你的心意,永如当年送你一朵曼陀花之日。”

王夫人嘴角边露出微笑,低声道:“那就好了,我原……原知在你心中,永远有我这个人,永远撇不下我。我也是一样,永远撇不下你……你曾答允我,咱俩将来要到大理无量山中,我小时候跟妈妈一起住过的石洞里去,你和我从此在洞里双宿双飞,再也不出来。你还记得吗?”段正淳道:“阿萝,我自然记得,咱们明儿就去,去瞧瞧你妈妈的玉像。”王夫人满脸喜色,低声道:“那……那真好……那块石壁上,有一把宝剑的影子,红红绿绿的,真好看,你瞧,你瞧,你见到了吗……”声音渐说渐低,头一侧,就此死去。

慕容复冷冷的道:“镇南王,你心爱的女子,一个个都为你而死,难道最后连你的原配王妃,你也要害死么?”说着将剑尖慢慢指向段夫人胸口。

段誉躺在地下,耳听阮星竹、秦红棉、甘宝宝、王夫人一个个命丧慕容复剑底,王夫人说到无量山石洞、玉像、石壁剑影甚么的,虽然听在耳里,全没余暇去细想,只听慕容复又以母亲的性命威胁父亲,教他如何不心急如焚?忍不住大叫:“不可伤我妈妈!不可伤我妈妈!”但他口中塞了麻核,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出力挣扎,但全身内息壅塞,连分毫位置也无法移动。

只听得慕容复厉声道:“镇南王,我再数一、二、三,你如仍然不允将皇位传给延庆太子,你的王妃可就给你害死了。”段誉大叫:“休得伤我妈妈!”隐隐又听得段延庆道:“且慢动手,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慕容复道:“义父,此事干系重大,镇南王如不允传位于你,咱们全盘大计,尽数落空。一——”

段正淳道:“你要我答允,须得依我一件事。”慕容复道:“答允便答允,不答允便不答允,我可不中你缓兵之计,二——,怎么样?”段正淳长叹一声,说道:“我一生作孽多端,大伙儿死在一起,倒也是死得其所。”慕容复道:“那你是不答允了?三——”

慕容复这“三”字一出口,只见段正淳转过了头,不加理睬,正要挺剑向段夫人胸口刺去,只听得段延庆喝道:“且慢!”

慕容复微一迟疑,转头向段延庆瞧去,突然见段誉从地下弹了起来,举头向自己小腹撞来。慕容复侧身避开,惊诧交集:“这小子既受‘醉人蜂’之刺,又受‘悲酥清风’之毒,双重迷毒之下,怎地会跳将起来?”

原来段誉初时想到王语嫣又是自己的妹子,心中愁苦,内息岔了经脉,待得听到慕容复要杀他母亲,登时将王语嫣之事抛在一旁,也不去念及自己是否走火入魔,内息便自然而然的归入正道。凡人修习内功,乃是心中存想,令内息循着经脉巡行,走火入魔之后,拚命想将入了歧路的内息拉回,心念所注,自不免始终是岔路上的经脉,越是焦急,内息在歧路中走得越远。待得他心中所关注的只是母亲的安危,内息不受意念干扰,立时便循着人身原来的途径运行。他听到慕容复呼出“三”字,早忘了自身是在捆缚之中,急跃而起,循声向慕容复撞去,居然身子得能活动。段誉一撞不中,肩头重重撞上桌缘,双手使力一挣,捆缚在手上的牛筋立时崩断。

他双手脱缚,只听慕容复骂道:“好小子!”当即一指点出,使出六脉神剑中的“商阳剑”,向慕容复刺去。慕容复侧身避开,还剑刺去。段誉眼上盖了黑布,口中塞了麻核,说不出话倒也罢了,却瞧不见慕容复身在何处,忙乱之中,也想不起伸手撕去眼上黑布,双手乱挥乱舞,生恐慕容复迫近去危害母亲。

慕容复心想:“此人脱缚,非同小可,须得乘他双眼未能见物之前杀了他。”当即一招“大江东去”,长剑平平向段誉胸口刺去。

段誉双手正自乱刺乱指,待听得金刃破风之声,急忙闪避,扑的一声,长剑剑尖已刺入他肩头。段誉吃痛,纵身跃起,他在枯井中又吸取了鸠摩智的深厚内力,轻轻一纵,便高达丈许,砰的一声,脑袋重重在屋梁一撞。他身在半空,寻思:“我眼睛不能见物,只有他能杀我,我却不能杀他,那便如何是好?他杀了我不打紧,我可不能相救妈妈和爹爹了。”双脚用力一挣,拍的一声响,捆在足踝上的牛筋也即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