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断弦音消(第7/17页)

郭英也知道李景隆心怀不善,可时下胜败须臾,顾不得跟他罗唣,领了将令,拍马转身,指挥大军。

叶灵苏返回城中,清点人数,发现盐帮弟子死伤大半。淳于英血流殆尽,已是奄奄一息。

叶灵苏不胜凄然,忍不住叫唤:“淳于盐使!”

淳于英张开双眼,望见叶灵苏,呆了带,方才认出,惨笑道:“叶帮主,属下不成啦!”

叶灵苏皱眉道:“别说傻话,太医马上就来!”

“帮主!”淳于英挣扎起来,“属下死不足惜,但有一言相劝。”

“你说吧!”叶灵苏幽幽地道。

淳于英说道:“劝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兄弟们死得差不多了,活着的么,狡兔死、走狗烹,燕王成功以后,未必容得下我们。帮主江湖女儿,不是朝堂中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将来一定千万小心……”他断断续续,话没说完,就已气竭力尽,喘息两下,撒手去了。

叶灵苏怔忡良久,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伤者历历在目,残损肢体随处可见,城头门前,死难尸首不下万数,死者努眼撑睛,大多不肯瞑目。

叶灵苏浑身发抖,不由心想:“朝廷打燕王,燕王反朝廷,赢了称帝,名垂青史,可是这些死的伤的又为了什么?还有我,这么苦苦厮杀,为的又是什么?”想着深深厌倦起来,“无论为什么,全都不值得!”

胸口一阵闷痛,血气直冲上来,叶灵苏找了一处墙角坐下,长剑拄地,急剧咳嗽,滚热的血水夺口而出,落到手心,分外刺眼。

叶灵苏拭去鲜血,浑身乏力,望着人群来来去去,听着种种惨呼悲号。城外喊杀震天、炮声动地,头顶狂风凄厉,势如无数虎豹愤怒嘶吼。

“叶指挥使……”远处有人大声叫喊,叶灵苏听得清楚,可也倦倦地不想理会。她抱紧双膝、蜷缩起来,恨不得从此消失,远离这茫茫尘世。

“不是我,就不会死这么多人。”叶灵苏心中一阵刺痛,“我是一个灾星,当年就不该生下来。从小到大,我自卑自负,争强好胜,可是……胜了又如何?到头来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孤零零的活,乐之扬还有朱微,朱微有乐之扬。我呢,我又有什么?将来死了,连挖坟掘墓的人也没有。我杀人太多,天降其罪,孤独一生,也是果报……”

她心灰意冷,半昏半醒,半死半活,一切化为虚无,只有刻骨的孤独涌上心头。

“乐之扬!”叶灵苏的声音很轻,连她自己也没听见。

四周忽然寂静下来,人不喧,马不鸣,风轻雪静,万籁俱息。

接下来,天地间响起了一缕笛声,飞扬飘逸,带着淡淡的愁意。

“周天灵飞曲!”叶灵苏陡然苏醒过来,“乐之扬!”

将近峰顶,乐之扬越发小心,思忖云虚乘高下击,应该如何应付。想着斜蹿数丈,盘旋绕到山崖边,纵身一跳,心中拟了十几个变化,以便应付各种攻势。

谁想踏上峰顶,云虚并未攻来,迎面刮来一阵罡风,强劲之甚,吹得他身形摇晃、立足不稳。

乐之扬扎住马步,定眼一望,失声惊叫:“咦!”

山顶模样全变,石屋片瓦无存,“风算仪”不知去向,一股飓风上接高天,搅动云气。梁思禽盘膝坐在风眼之下,衣发飘动,神情古寂,四周罡风所过,顽石滚动,寸草不生。

云虚站在山崖边上,剑尖指地,盯着梁思禽一脸惊疑。蓦然间,他看出便宜,迎着狂风踏上数步,绕到梁思禽身后,嗤,长剑破风,刺向他的后颈。

叮,乐之扬赶到,横剑遮拦,两人剑来剑去,连交数次。狂风中,云虚眼射奇光,乐之扬转眼不及,视线与之触碰,心神登时一迷,只觉对面剑气直冲咽喉,当即身子一仰,箭也似向后蹿出,落地时双脚踏空,居然到了山崖之外,匆忙翻身出剑,铮地刺中崖壁,消去下坠之势。

云虚本想一气刺死这个障碍,可是“心剑”明明制住敌人,紧要关头竟又让他摆脱,追到崖边,失去对手,当下瞪大双眼,向下观望。

风雪交加,下方白茫茫一片,云虚纵极目力,也觉模糊不清。正焦躁,忽有所觉,掉头望去,乐之扬从另一侧绕了上来。他皱起眉头,想了想,有所决断,扯下腰带蒙住双眼,跟着踏上一步,仗剑拦在梁思禽和云虚之间。

“又使盲剑?”云虚冷笑,“还嫌死得不够快?”飞身上前,举剑就刺。

乐之扬也是无奈,只要用眼,就敌不过“般若心剑”,唯一之计,就是将生死赌在这一双耳朵上面。

《灵飞经》中一切法门,都是为了淬炼双耳的灵觉,听天籁、听地籁、听人籁,听有声之音、听无声之音,听风雷之急,听气血之微。此时间,乐之扬舍去视力,听觉增长,身处风暴,仍能清晰听见人体内精气流转、内力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