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石破天惊时(第5/6页)

听他换了个话头,尹梅意心中一宽,呷了口莲子羹,漫应道:“年儿怎么想的,竟会问起这个?嗯……”她瞟了一眼爱子,“年儿不说,娘倒还真没留意。”她微微一笑,“年儿的相貌,倒还真跟冯先生年轻时一模一样!”

赵长安手一颤,才舀起的一勺粥都洒在了桌上,但尹梅意没看见。

“那当年娘和父王在大婚前曾会过面吗?”

尹梅意淡然一笑:“这怎么可以?王宫大内,礼制极严,娘当年从姑苏到了这儿,就一人独居在这嘉年殿中,不分白天黑夜,殿外六十名太监值更看守,殿内四十名宫女服侍跟随,娘就是抬一下小手指尖,都有七八双眼睛在盯着,怕娘的行止会违礼失仪。礼制这么严苛,又怎么可能见得到宸王?直等过了四个月,大婚后,娘才见到那……年儿你的父王,是什么样子。”

赵长安沉吟片刻,又问:“娘,孩儿是足月出世的吗?”

尹梅意讶异地笑了:“傻孩子,你当然是足月才生的。怎么今天净问些这种怪话?”

他云淡风清地笑了:“是今天中午,跟睿王闲聊时,他们打趣说,孩儿定是未足月的早生孩子,天底下唯有先天不足的早生孩子,才会有这样厉害的脑袋。”

尹梅意失笑道:“胡说八道!自古以来,只听说先天不足的孩子会体弱多病,倒不曾听过会聪明过人的混话。”

赵长安亦笑:“是呵,孩儿当时也是这样笑话他们,可……”他蹙眉,“后来在皇史宬,孩儿看自己玉牒上写的生辰八字,竟是建元元年的三月初三,又见到当年娘和父王大婚的金宝玉册,上书的吉日却是隆兴十九年的九月初九。那……日子通扯算下来,当年孩儿岂不是至多才七个月就出世了?”

尹梅意才一听开头,就已慌了神,此时早低了头,只看着眼前的那盏冰糖莲子羹:“那……那定是……定是玉牒记错了,年儿你的生辰,该是建元元年的六月初三才对。”

赵长安目光一闪,笑了:“哈!这些该死的文书御史,竟连这么芝麻绿豆大的一点儿事都记错了,真真都是些酒囊饭袋。日后,孩儿倒要奏请皇上,认真地罚他们一罚。”

尹梅意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年儿,怎么……你今天,会想起来问这些老话?”凝视爱子发白的脸色,“孩儿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赵长安避开母亲关切的目光,干笑一声:“没有,没事。孩儿不过闲来无事,扯点儿闲篇,跟娘说笑说笑罢了。”

尹梅意哪里知道,赵长安回城后,借故支走游凡凤,然后立刻赶到皇史宬,反关皇史宬大门,半天工夫,将皇史宬翻了个底朝天,又把凡能找到的,当年参与宸王大婚,及他出生时的稳婆、乳娘,记录他出生时辰的两名御史,及当时在场的太监、宫女、一应杂役,尽皆找来细细地盘问了个遍。

他这一通彻查,到最后,把心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查没了。他在皇史宬西配殿内,亦不知僵坐了多久,直到久候门外的几名当班御史战战兢兢地敲门,他才神思恍惚地出来,低声吩咐所有人等不得,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半个字去,随即乘车回宫。

几名御史均被他当时的脸色骇坏了,就算他不吩咐,也不敢梅当日皇史宬西配殿中发生的一切捅出去。

这里,赵长安随后与母亲只聊些京城中街头巷尾的闲闻逸事,有说有笑地便消磨了一个晚上,直待尹梅意已面现倦意,他才恭恭敬敬地辞出,回长生殿。

天气一天寒过一天,之后的日子,他忽然像变了个人。平日深居简出,不喜应酬的他,此时却是遇有宴饮,逢请必到。有时还广发请帖,邀约众王公卿相,在城中有名的酒肆茶楼大加欢宴,天天不喝到夜半三更,烂醉如泥,不会由众侍卫半扶半抬地撮弄着回宫。而在宫中待不了两个时辰,就又传轿离宫狂欢去了。

这种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好日子才过了三天,尹梅意便好言规劝。谁知不劝还好,一劝,他连宫都不回了,白天黑夜地在外面闲游浪荡,四处鬼混。又过两天,城中便轰传开了:他竟与同样喝醉了的广明郡王抢一名舞妓,二人争相一掷千金买笑,最后他开出万金的天价,硬是吓退了对手,这才香车载得美人归。但车才离开妓楼不远,他又把舞妓撵下了车。

又过数日,他为抢京城第一名妓——烟寒,竟一剑刺伤了世袭保靖侯翟青稽!幸好剑不是缘灭。现在,他腰间也如那些轻狂少年般悬着柄剑,一柄比普通的三柄剑加起来还要重的剑!

此剑之所以这么重,是因为在剑的鞘、柄、锷及凡是能镶嵌的地方,都密密麻麻地镶满了珍珠、玛瑙、翡翠和各种金银,甚至剑身上也镶了一十八枚名贵无匹的红绿宝石。他现在日日都穿绣五爪金龙的白袍,簪二龙戏珠的金冠,但那白袍穿在他的身上,更像一个麻袋,而那金冠,却成了一块破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