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八王世子 第六章 北极峰(第14/16页)

脚步声响,皇帝亲自起身,急急行了过去,随即传来纸页翻动声,过不半晌,又是一声暴吼:“这狗日的赵尚书!不是要他字写大些?这般蝇头小楷,要朕怎么看?”

这皇帝与景泰大不相同,脾气躁烈异常,骂了几声,屋内纸张窸窣有声,想来还是看了起来。过了好半天,忽听那王公公道:“皇上,您看这儿,琼翊死前下过诏狱哪。”

皇帝喃喃地道:“没错,被关了十几天,出来就死了……难道在狱里被人下毒了?”咬牙骂道:“江充这狗日的……到底拿什么罪名办他?”纸张翻了翻,听那王公公道:“看,都写在这儿了,查南京宗人府少詹士琼翊,于景泰十八年乙卯三月无故返京,懈怠政务,擅离官守……”

“什么?擅离官守?”皇帝大吼起来:“江充!就凭这莫须有的东西!你也敢杀朕的爱卿!日你妈!朕要亲日你的尸!日你妈上下九族十八代!”

屋里传来纸张撕裂声,皇帝想必怒之极矣。卢云伏在窗下偷听,却也是暗暗诧异,他虽没见过琼翊,却也听琼芳提起过,晓得她父亲是世家弟子,更兼科考出身,江充若要拿他,少说得诬个大的,怎敢拿这微不足道的罪名办他?莫非是要逼出琼武川,还是怎地?

正想间,皇帝已然定了定神,反复踱步,喘道:“等等,这琼翊到底……到底死了多久?”自行翻动了纸张,沈吟道:“景泰二十八年,岁次乙丑……”忽又道:“怪了……他……他擅离官守,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王公公道:“上头写了,查琼翊于景泰十八年无故返京,懈怠政务……”

脚步声停下,皇帝没说话了,卢云也是微微一凛,心里也隐隐感到怪异。

一桩十年前的案子,一条微不足道的小罪,居然治死了开国大公的嫡孙?更可怪者,当时刘敬明明手握东厂、琼武川也深受太后器重,二人竟都无能为力,只眼睁睁看着江充害死了他的独子?

一片沈寂间,在场都觉得悬疑了,猛听皇帝大喊道:“王公公,快去查查,这案子的审官是谁?”脚步声响,屋内传出窸窣声,皇帝好似亲自趴到了地下,翻阅散落卷宗。

卢云屏气凝神,听得屋内衣衫拂动,皇帝站起身来,低声道:“怎么搞的……审官没具名?”听得此言,卢云双眼圆睁,却也觉得荒唐了。

这朝廷里的刑名,首重一个卷宗,不论严明与否,最要紧的是审讯过程不能出错,不单得具名,还得细写状文,否则案情一经追查,审官必然出事。尤其人命关天,便算是个升斗小民,往往也能望上喊冤,闹到五院会审、六部开堂,万万怠慢不得,更何况琼翊不是别人,他是世家弟子,开国大公之后,如此惊天大案,审官怎敢不留姓名?难道不怕琼武川告上天庭?

没有告,事情都过了十五年,琼武川还是没告。即使独子遭逢了不白之冤,即使女儿成了皇后,琼家还是任凭琼翊沈冤于九泉,就是没替他申冤。

屋里静了下来,皇帝好似也陷入了沈思,过得好半晌,忽道:“极峰。”哗地一声,纸张全数扔了出去,听得皇帝大声道:“这案子是极峰亲审!所以审讯时没留姓名!”

卢云心下一凛,已知琼翊的案子早已上达天听了,又听皇帝大吼道:“来人!”门外脚步慌张,听那福公公慌道:“万岁爷!奴婢在此候旨!”皇帝沈声道:“调三法司,朕有事问他们。”福公公忙道:“是、是,奴婢这就去。”正要离去,又听皇帝沈声道:“慢!”

那小福子好似跪了下来,颤声道:“奴婢听着。”皇帝淡淡地道:“把琼武川找来。”小福子忙道:“是……”慢慢起身,倒退行走,听得皇帝大吼道:“还不快去!”

砰地一声,那小福子绊了门坎,险些跌了一跤。那王公公待小福子走远了,方才道:“皇上保重龙体啊,这琼翊人都死了,您就别费神啦。”皇帝道:“这你别管,朕不在的这几十年,稀奇古怪的事太多了,朕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该办的就要办、该平反的就要平反。”

王公公细声道:“皇上先歇歇吧,倒是奴婢上回向您提的那事儿,您考虑得如何了?”皇帝叹了口气:“别说了,遗宫那案子,闹得天下大乱,朕怎能再来一次?”

听得“遗宫”二字,卢云微微害怕,不知皇帝又想干些什么?王公公道:“皇上,此一时、彼一时啊,泯王妃不肯做的事,难道玉瑛就不肯?您俩共历患难、您还信不过她么?”皇帝叹道:“便算她肯,朕也舍不得。”王公公低声道:“皇上,您舍不得她,她又舍得您了?照奴婢看,您真该找个时机向她表白了,省得老是牵肠挂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