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 苹烟(第14/16页)



  “这不是玉,而是玉珧,是宁州的一种植物,珧花本来就娇弱高洁,一点污尘就会让它死去。一万株珧花中只有一株能开花,一万株珧花中又只有一株可能开出玉珧。但玉珧花一旦开放,花叶就再也不会朽坏,就任是风吹雨打,刀砍火烧都不能损她的光泽于分毫。我没有幸见到玉珧的花瓣,这里只是一片玉珧的叶子,已是世间罕物。是我的师父传下来的。它却可以当作叶笛来吹奏,声音悠扬,与大地生灵共鸣,有心之人,纵然千里远处,也能感应。这本是我们风派鹤雪传递信号所用,只是……现在风派鹤雪只剩我一个人……纵然吹奏,也再无人回应了。”她不再戏谑之时,面容沉静,气度嫣然,牧云笙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她。而那些欢跃笑容背后,却似总隐藏着不想为人所察觉的痛楚。

  “我也盼着有朝一日,你能真正寻找到她。你救我一命,我也自然应报答。你有事时吹奏这玉珧叶,我便会赶来的。”风婷畅欲离开,却又回头:“只是……那世上美的极致,却是太虚渺了。你身边已有痴情单纯的女孩子,一个女子若越美丽,就越不甘心平凡,就象一个赌徒越是有钱,就越是想下重注。她虽不美丽,也毫不知你的帝王身份,却是不论你贫富贵贱,都真正能陪你一生一世的人。”她望向窗外,少年顺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苹烟坐在门前树根上,执树枝在地上,不知默默写着什么。

  风婷畅道:“你们人族的眼力却远不及我们羽族了,你可知她所写何字?”少年摇摇头。

  女孩一笑:“以后让她自己告诉你吧。”她开门展翅,转眼消失在深色天穹之中。

  14“皇上”被刺杀了,山中大乱,大家趁机逃离,只除了在山口处从林中潜行了一段,避开哨卡。之后便如鸟出囚笼,尽情奔跑起来。

  此时战乱频生,不仅右金军南下,各郡郡守诸侯间也争战并吞,路上尽是城中向山郊村落逃难的人群,携家带口,包袱满车,而路匪也趁机大肆出动,一路上路边常可见被推落坡下的尸首和被翻捡过的杂乱行李,苹烟害怕,一路紧紧抓着牧云笙。可他们孤身破衣又没有大件行李,倒也没有路匪盯上他们。

  来到苹烟家所在的山村,苹烟领着少年向她家中走去,少年却发现苹烟好象并没有归家的喜悦,却反而越接近家,越是心绪低沉。

  一处田畔的木屋泥墙,便是苹烟出生之地了。苹烟在院口止步,探头向里张望,院中有一女人正在洗菜,生得粗壮。苹烟走上前,怯怯的打量许久,才叫一声:“姐……”那女子抬起头来,大声道:“你是谁啊?”“我……我是小五……”“小五……”那女子站起身来,把菜往木盆中一掼,溅起水花。“你回来做什么?”“我……是这位公子赎了我。我现在……外面战乱,我想带公子回来暂避。”那女子打量一身破衣的牧云笙,冷哼一声,回头大叫:“娘,小五也回来了。”苹烟一家人对苹烟的漠视超出了牧云笙的想象。她从小被卖出当童养媳,离家五年多,就好象是一条出门散步的狗回到家中,没有任何人表现出一点激动或欢喜。她们几个姐妹仿如陌路,苹烟都认不清她的大姐二姐,她们之间也没有几句话好说。苹烟家八个女儿除了最小的老八都已嫁出去,其中二姐三姐嫁得尚好,嫁去了镇上,现在兵乱,也都带着夫儿跑回了家中,但二姐夫是镇上杀猪匠,三姐夫是巡更的,这好歹都是山村中人羡慕的“正经人家”,这次回来,也都带回来若干钱米,老爹老娘也就乐于接待了,可这苹烟回来,却只带回一个破衣衫的流浪少年,更有传闻说她是弃了丈夫和人跑了。二人又没能带来一分钱,她的爹娘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出门去,狗还能看家呢,回来个女儿,除了多添个抢饭的,还能有什么用处?木屋中早住满了。苹烟娘对她说,便和你这夫君先在那废猪棚中住一住吧。说罢捧着碗呼噜着离去,也不说招呼先吃点什么。原来这家从来就是有饭大家抢,抢不着的饿死活该。苹烟从小也是这么过来的,这回重拾往日时光,挽起袖子对牧云笙,你等一等,我去与你拿吃的来。

  她冲入大屋中,立时引来骂声一片,姐姐们一骂,姐夫们便上来推搡,苹烟忍着一言不发,只死死的抓住了锅勺,抢了一碗红勺饭,却被老娘嫌添的太多,上来一巴掌,抓着她的手拔回半碗。“抢,抢什么抢!长到多大还是这幅死德性,全无用处光会吃饭拖累爹娘,你怎的也跑回来?还带了个不知什么样人,被婆家赶出来了吧,怎不去找条河跳了,倒也干净?还在这现眼做什么?”苹烟红肿着脸走出门来,望着手中那糊糊饭,想怎么也是不该给牧云笙吃的,可又还有什么呢。心一酸,眼泪才泼落落的掉下来,全掉进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