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 子(第10/18页)

“对于上古的历史,一般只能宏观地看看,检索具体事件不太容易,具体人物就更难了。一般的历史检索是靠两个参数:地点和时间,这两点在上古历史记载中很难准确,我们做一次看看吧,来,我们下去了!”白冰说着,将鼠标在地中海范围的一个位置双击了一下,视点高度令人目眩地急剧降低,最后,一个荒凉的海滩出现了,黄沙的尽头,是一片连绵的橄榄丛。

“古希腊时代的特洛伊海岸。”白冰说。

“那……你能移到木马屠城的时间吗?”吕文明兴奋地问。

“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木马。”白冰淡淡地说。

陈继峰点点头:“那种东西像儿戏,在实际的战争中是不可能的。”

“从来没有过特洛伊战争。”白冰说。

首长很惊奇:“这么说,特洛伊城是因为别的原因毁灭的?”

“从来没有过特洛伊城。”

另外三个人惊奇地互相看看。

白冰指着屏幕说:“现在显示的就是应该发生那场战争时特洛伊海岸的真实情景,我们再前后移动500年……”白冰小心地微移鼠标,屏幕上的海岸在白昼和黑夜的高频转换中急剧闪动,树丛的形状也在飞快变化,沙滩的尽头出现过几个小棚屋,时而还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几个小小的人影,棚屋时多时少,但最多时也没有超过一个村庄的规模,“看到了吗,伟大的特洛伊城只在那些游吟诗人的想象中存在过。”

“怎么会呢?”吕文明惊叫起来,“本世纪初有考古发现证实啊!当时还挖出了……阿伽门侬的黄金面具。”

“阿伽门侬的面具?哈!”白冰大笑一声。

“随着历史记载的增多和更加准确,往后的检索就越来越容易,再做一次。”

白冰将视点升回地球轨道,这次他没有使用鼠标,而是手工输入了时间和地理坐标,视点向亚洲西部降落。很快,屏幕上显示出一片沙漠,在一处红柳丛的阴影下躺着几个人,他们穿着破旧的粗布袍,皮肤黝黑,头发很长且被沙尘和汗水弄成一缕一缕的,远远看去像一堆破烂的废弃物。白冰说:“这里离村庄不远,但鼠疫流行,他们不敢去。”有一个身形瘦长的人坐了起来,四下看看,确认别人都睡熟了后,拿起旁边一个人的羊皮水囊喝了一通,又从另一个人的破行囊中拿出一块饼,掰下三分之一放到自己的包里,随后满意地躺下了。

“我用正常速度运行了两天,看到他五次偷别人的水喝,三次偷别人的饼。”白冰用鼠标点着那个刚躺下的人说。

“他是谁?”

“马可·波罗。检索到他可不容易,关押他的那个热那亚监狱的地点和时间都比较准确,我在那里定位了他,随后向回跟踪他经历了那次海战,提取了一些特征点,又向回跳过一大段时间跟到这里,这是在那时的波斯、现在的伊朗巴姆市附近,不过都白费劲儿了。”

“那他是在去中国的路上了,你应该能跟着他进入忽必烈的宫殿。”吕文明说。

“他没有进入过任何宫殿。”

“你是说,他在中国期间只是在民间待着?”

“马可·波罗根本就没有来过中国,前面更加险恶的漫漫长路吓住了他,他们就在西亚转悠了几年,后来这人把从那里道听途说来的传闻讲给了那位作家狱友,后者写成了那本伟大的游记。”

三个人再次惊奇地面面相觑。

“再往后,检索具体的人和事就更加容易了,再来一次,到近代吧。”

在一间很暗的大屋子里,一张很宽大的桌子上铺着一张大地图(海图?),桌旁围着几个身着清朝武官服的人,由于很暗,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这是北洋海军提督府的一次会议。”

有一个人在说话,画面传出的声音很模糊,且南方口音重,听不懂。白冰解释说:“这个人说,在近海防御中,不要一味追求大炮巨舰,就这么点儿钱,与其从西洋购买大吨位铁甲舰,不如买更多数量的蒸汽鱼雷快艇,每艘艇上可装载四至六枚瓦斯鱼雷,构成庞大的快艇攻击群,用灵活机动的航线避开日舰舰炮火力,抵近攻击……我曾请教过多位海军专家和战史研究者,他们一致认为,如果在当时这人的想法得以实施,北洋水师将是甲午海战中的胜利者。这人的高明和超前之处在于,他是海战史上最早从新式武器的出现发现传统大炮巨舰主义缺陷的人。”

“他是谁?邓世昌?”陈继峰问。

白冰摇摇头:“方伯谦。”

“什么?就是那个在黄海大海战中临阵脱逃的怕死鬼?”

“就是他。”

“直觉告诉我,这些才像真实的历史。”首长沉思着说。

白冰点点头:“是啊,到这一步,超脱和空灵消失了,我开始陷入郁闷中,我发现,我们基本上被自己所知道的历史骗了:那些名垂青史的英雄,有一大半是卑鄙的骗子和阴谋家,用他们的权势为自己树碑立传且成功了;而那些为正义和真理献身的人,三分之二都默默地惨死在历史的尘埃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剩下的三分之一则在强有力的诬陷下遗臭万年,就像现在宋诚的命运;他们中只有极少数的人得到了历史正确的记忆,其比例连冰山的一角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