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第8/13页)

我一条条地浏览他们对我的评论,大部分是谩骂,呵斥我赶紧去死,或者是按照沉默会所说的那样,认罪。毫不夸张地说,我竟滋生出一种莫名的快乐,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宣布“极昼理论”的高光时刻。我觉得我又活过来了,庆幸自己不再麻木。

纵使我的家门口被写满了诸如“杀人犯”这样的字眼。这是吴双回来后告诉我的,我依旧怀着好心情的笑脸继续上网。芸在这场全民的狂欢中也相继发声,称我“带给人类以希望”;是因为继承了我的科学遗产,人类在极昼世界里才能勇往无前。这些洗白的话不仅没有将舆论导向我,反倒让我陷入更大的被动,芸也成为了众矢之的。她被质疑跟我是一伙的,需要为清洗的惨重代价负一半的责任。甚至还有离奇的阴谋论甚嚣尘上,说她是太阳派往人间的卧底。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感到屋子外面有比日光更具伤害性的东西。我绝不会认罪,我也绝不会去死。我要让那些只懂得埋怨跟不幸的人,最终自掘坟墓。

我忍不住打断吴双像播报员一样播报坏消息。说实话,我并不关心这个世界对我有多大的恶意。那天下午与星期三的对话,不可解却又随口说出的天书,犹如罂粟般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对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感兴趣,只想反复咀嚼星期三的办公室里那怪诞的色调与画面。于是我干脆岔开话题。

“那天我还去了趟黑市,买了你说的东西。”

“什么?”

“那种粉末。”

吴双的眼神在游移,她轻轻地答应我,犹如一只小鹿在树林间穿梭,慌不择路。我感到不明白,在与她相处的过程中我从未扮演过猎人的角色,更像是她哺育的孩子。于是我接着说:

“你知不知道那些粉末是谁在卖?”

“谁啊?”

“沉默会的人。他们一定是靠这个赚了很多钱。”

“那你还买?”

糟糕,我觉得我说漏嘴了。吴双一定很讨厌沉默会,那是与她们势不两立的组织。但我克制不住自己,如果只是一笔带过粉末的来历,这个故事将毫无传奇性。更何况,我打算当着吴双的面,服用玻璃试管里的粉末。看它是否有传说中的那么有效,看它是否值得我用暴露身份的代价免费换取。我有一年没碰过吴双了,她是我心头的黑蚂蚁。

“千万不要吃,肯定没用的。”

“啊!我——我已经吃了。”

我看到吴双追悔莫及的眼神,得意自己快速反应出一个谎言。她或许是才知道那些粉末的来源,背后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望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宽慰道:

“说吧,这个世界都已经这样了。”

“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好啊,反正也没人信我了,不如去相信别人咯。”

“芸拜托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你们是好姐妹嘛。”

吴双害羞地一笑,双眼像是彩色的蝴蝶,在花丛里飞来飞去。

“你知道沉默会的那个老女人吗?她的丈夫。”

“星期三,她叫星期三。”

“什么?”

“没事,这不重要。”

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觉得自己为何要像布道般去更正吴双的话。好在吴双并没有在意,她接着说,沉默会之所以能够不断扩张,是因为老女人的丈夫宣称他不会害怕太阳。但这样的神迹谁都没有见过,直到他被抓住后,直到他戴着镣铐站在芸的面前,仍旧不停地让她去认罪。

芸可是一个比我还固执的人。她当然没有认罪,而是嘱咐吴双,准备好最新的抗体,明天对老男人进行注射。过往的雄性小白鼠都在注射抗体之后,痛苦得无以复加而死亡。理论上来说这无异于一次死刑,但如今谁也无法说清楚,芸对老男人说的那句话,是出于戏谑还是对未知力量的翘首以盼。

“你要是真有神迹的话,show me。”

这便是吴双口中极为重要的实验。

“他没死吗?”

“不仅没死,还变大了。”

老男人像绿巨人一样变大了,他变得有三个人那么高。尽管芸为他准备了一个宽大的囚笼,但仍然只足够他半跪着。老男人的皮肤没有变色,仍旧是暗沉着色斑令人呕吐的黄色;他也没有变出整身的肌肉,仍然有松松垮垮的赘肉;他也没有班纳教授那么幸运,每次总有松松垮垮的大短裤遮挡私处。老男人的私处也等比例地变大,变成细长的象鼻子。充满久违勃起的迹象,在裤裆间晃来晃去。

眼前这个虚弱苍老的巨人,他身体里的细胞,成功抵抗住了太阳的侵蚀。这副丑陋景象,或许是将人类带出黑暗的关键钥匙。

“周染,也许他们真的有神迹。”

“既然他们有神迹,你为什么还要劝我不要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