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绝对统治(第54/60页)

但是柏莫亚已经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了。他会被人带出会场,送到医院里一刀劁掉。他得以安身立命的东西将要被剥夺,并且永远也拿不回来了。他要永远、永远地失去它了。

柏莫亚已经听不到大厅里的声音,看不到那些观众,甚至也看不到自己脚底下的棋盘了。他的眼中只剩下面前这个高挑的男人。他像只昆虫一样站在那里,身材消瘦,正伸出一根黝黑的手指挠着自己棱角分明、毛茸茸的脸,分成两半的指甲下露出一小块浅色的皮肤。

他怎么能这样安然自若?柏莫亚简直要喊出声了,一股气直冲上他的喉头。今天早上他还感觉良好,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赢得比赛。他以为自己不仅可以到火焰星上去参加决赛,还顺便帮了帝国政府一个大忙。现在,他只觉得也许游戏部早就猜到结果会是这样了,他们不过是想要羞辱他,打垮他。(但这又是为什么?他一向那么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哪里出错了,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但为什么是这一次?他想,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次?

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次,刚好押上了这样一把赌注?为什么偏偏是这次,他的体内已经孕育了新生命的时候,让他下了这样的注?为什么?

那个外星人正摸着胡子,低头看着棋盘,怪模怪样的嘴唇皱了起来。柏莫亚越过地上的障碍跌跌撞撞地朝他走去,也不顾自己踩扁了地上的生物棋子,撞歪了一边的金字塔。

戈奇抬起头来看着他,那眼神像是第一次见他一样。柏莫亚不由得停了下来,直视着戈奇的眼睛。

但是在那里面他什么也没看到。没有遗憾,没有怜悯,没有慈悲,也没有哀伤。他努力地望进那双眼睛里,那种眼神让他想起了某些被判立即处死的犯人,他们有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那种冷漠的眼神,既不是绝望,也不是憎恶,但却比这两者都可怕。那种淡然,那种放弃抵抗、听天由命的神情,仿佛是他的灵魂在说,我不在乎,全都不在乎了。

当然这只是柏莫亚一瞬间的印象,关于死囚的印象。他马上察觉出来哪里不对,但他又不知道哪样才是对的。也许这本来就是不可捉摸的。

紧接着他就明白了,豁然开朗。在他的这一生中,从这个人的目光里,柏莫亚第一次明白了死囚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他瘫倒在地。先是双膝重重地砸在了棋盘上,撞倒了起伏的山峦,接着身子也倒了下去,还侧着脸直愣愣地盯着棋盘。他闭上了双眼。

裁判和他的助手们走过来,轻轻地把他扶了起来。医护人员低声抽噎着将他抬到担架上,朝门外的救护车走去。

佩科尔站在原地,惊诧不已。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法官像这样失态,还当着一个外宾的面!他快步追上前面的男人,他正迅速而安静地朝大厅出口走去,彻底无视了观众席上的嘘声和叫喊——就像他进来时一样。还没等媒体们反应过来,他们俩已经坐上了飞行器疾驰出了游戏大厅。

佩科尔想起来,戈奇在游戏大厅的整段时间里,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弗利尔–伊姆萨霍看着面前的男人。它设想了千百种他可能会有的反应,但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屏幕前,一遍遍重放着他来到帝国以后打的那几盘游戏,一言不发。

他就要和其他一百一十九名赢得四轮比赛的玩家到埃科隆奈多去了。根据这种严苛赌注的惯例,柏莫亚的家人代替已经动完手术的柏莫亚向戈奇认输了。在剩下的两个棋盘上,戈奇不费一兵一卒就赢得了比赛,同时赢得的还有通往火焰星的入场券。

从戈奇赢得与柏莫亚对战的那天算起,到帝国皇家舰队动身前往埃科隆奈多进行为期二十天的比赛为止,中间空出了二十多天的时间。这个时候,哈敏,那位帝国一流的肯德瑟夫学院的校长、摄政王的导师,邀请戈奇到他的庄园里度个小假。尽管弗利尔–伊姆萨霍反对,戈奇还是接受了这个邀请。哈敏的庄园坐落在距此几百公里的一片内陆海的岛屿上,他们第二天就要启程了。

戈奇现在染上了某种——用嗡嗡机的话说,某种不良甚至反常——的嗜好,那就是他开始留意起报纸和其他媒体是怎么评价自己的了。事实上,他似乎对媒体在那场比赛后泼给他的脏水乐在其中,甚至当他看到或是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尤其是某些读者用痛心疾首的口吻说“外星人戈基”是如何害得洛·普利尼斯特·柏莫亚家破人亡,虽然这位尊敬而仁慈的法官有五个妻子、两个丈夫,却没有留下任何子嗣——的时候,竟会忍不住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