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绝对统治(第50/60页)

戈奇一边走一边听嗡嗡机说,这才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其中两个中性人抬起头来看着他。

戈奇满不在乎地想他们敢把自己怎么样。他们俩冲戈奇大喊了几句,接着转过身和同伴交头接耳起来。总共六个人,他们全都站直了身子,死死地盯着戈奇,好像忘了他们背后躺在地上呻吟的老人一样。他们当中个子最高的那个解开了自己吊着金属挂饰的裤子,掏出了自己一截反转出来的、软绵绵的阴道,露出了一个嚣张的笑容,挑衅似地朝戈奇戳了过去,又冲围观的人群挥了挥。

然后就没了。这群穿着一模一样的年轻人笑完之后就转身走掉了,只是每个人都“不小心”往蜷在地上的老人的头上踩了一脚。围观的人群作鸟兽散,只留下路中央的老人躺在血泊里。一截灰白的臂骨从他破烂的外套袖子里伸了出来,他的脑袋旁边散落着几颗牙齿。一只腿怪异地弯曲着,脚踝外折,看上去已经废了。

老人低声呻吟起来。戈奇迈步上前,正准备弯下腰——

“别碰他!”

听到嗡嗡机的声音,戈奇仿佛撞到了一堵墙上。“如果有谁看到了你露出来的手或者脸,你就完蛋了。你的肤色不对,戈奇。听我说,每年都有几百个深色皮肤的婴儿出生,由于遗传的原因,他们生出来就是那样。但是按这里的法律,他们应该被扼死,尸体转交给优生委员会之后家长可以获得一笔赏金。极少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些孩子养大,再替他们漂白皮肤。如果你被别人误会成是那种孩子,尤其是你还穿着教徒的长袍,他们一定会活活剥了你的。”

戈奇后退两步,低下头,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

嗡嗡机把路边的流莺指给他看——多数是女性——她们以分钟、小时或是整夜为单位兜售自己的色相。他们一边顺着漆黑的街道向前走,嗡嗡机一边告诉戈奇说,在城市的其他角落里还有一些残疾的中性人,他们买不起犯人身上的截肢来进行移植,只能向男性出卖自己的身体。

戈奇看到了许多残疾人。他们坐在街头转角,要么摆摊卖些小玩意儿,要么拉着吱吱嘎嘎的乐器卖艺,还有一些直接行乞。这里的人有些瞎了,有些缺胳膊少腿。戈奇看着这些四肢不全的人,脑袋一阵眩晕。他脚底粗糙的地面似乎翻转过来了,像波浪一样起伏着。有那么一会儿,戈奇似乎觉得这整座城市、整颗星球、整个帝国简直就像一场噩梦一样盘旋在他周围。这是一片充斥着苦难和折磨的星群,一场满载着哀痛与毁灭的灾厄之宴。

他们走过装潢俗丽的小店(里面堆满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垃圾),走过销售毒品和酒水的国营商店,走过出售各类宗教塑像、书籍、工艺品和祭礼用品的货摊,走过兜售死刑观赏票、截肢观赏票、拷问观赏票,强奸——多半是输掉了“阿扎德”身体赌注的人——观赏票的货亭和沿街叫卖彩票兼拉皮条兼黑市毒品买卖的小贩。一辆满载警察的卡车呼啸而过,这就是所谓的夜巡了。几个小贩闪身躲进了一边的小巷子里,几个货亭在警车驶过的时候砰地关上了门,警车一远又马上开门大吉。

在一个小公园里,他们看到一个中性人在小径上晃悠,身边跟着两个衣冠不整的男人和一个病恹恹的女人。那个中性人试图教他们三个变戏法,但他们总是做得颠三倒四的,一群人围在他们周围,像是看搞怪表演一样哈哈大笑。嗡嗡机告诉他,那“三重奏”肯定精神不正常,但是没有人为他们支付住院费,因此他们被剥夺了公民权,然后被卖给了那个中性人。那几个疯疯癫癫的可怜人一会儿想爬灯柱,一会儿想叠罗汉,他们看了一会儿,戈奇就转身走掉了。嗡嗡机告诉他,每十个阿扎德人里就有一个人最终会精神失常,而这发生在女性身上的几率最高,其次是男性,最末是中性人。这个差异也体现在自杀率里——在这里,自杀是违法的。

弗利尔–伊姆萨霍接着把戈奇引到了一家医院前。它说这里相当有代表性,这家医院可以说是整座城市的缩影。这家医院是由慈善机构出资修建的,医护人员大多是无偿的义工。嗡嗡机还说,戈奇的这套打扮会让他们误以为他是个来探望弟兄们的信徒,不过他们一般都忙得焦头烂额,是没有心力把每个闯入者都赶出去的。戈奇恍恍惚惚地走进了大门。

这些人有的缺胳膊少腿,就像戈奇在街上看到的那样,有的面色发青,还有的浑身伤痕累累。有的瘦得像根棍儿,灰白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有些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还有一些在薄薄的玻璃隔板后刺耳地干呕着,呻吟声与尖叫声不绝于耳。他还看到有些人苦苦地等待着救护(身上还染着血),有些人咳出的血装满了一只小碗,还有些人被捆在铁床上,脑袋不停地撞着床板,嘴角冒着白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