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午 后(第4/5页)

贝莱问:“你曾经到过奥罗拉吗?”

“没有,”机・丹尼尔说,“我是在地球上组装的。”

“那么你对外围世界的电脑为何如此了解?”

“答案其实很明显,以利亚伙伴,我脑中的资料直接取自萨顿博士的记忆,它理所当然富含外围世界的内容。”

“我懂了。你能吃东西吗,丹尼尔?”

“我使用核动力,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这点我百分之百了解。我不是问你需不需要吃东西,我是问你能不能吃——能不能把食物放进嘴里,嚼烂之后吞下去。想要模仿人类,我认为这是很重要的一环。”

“我懂你的意思了。可以,我可以进行咀嚼和吞咽的机械动作。不过,我的容量当然颇为有限,凡是吞下去的东西,迟早需要从我的所谓‘胃部’清出来。”

“好吧,今晚回到宿舍后,你大可悄悄地‘反刍’或清理那些食物。总之,重点是我现在饿了,他妈的,我连中饭都忘了吃。我要你陪我去吃晚餐,但如果你光是坐在那里,一定会惹人注目的,所以我很高兴知道你也能进食,咱们走吧!”

无论在大城哪个角落,社区食堂都是同一个模样。更有甚者,贝莱曾经出差到华盛顿、多伦多、洛杉矶、伦敦和布达佩斯,却从未发现不同模样的社区食堂。或许在中古时代,就像当时的语言一样,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食物,因而食堂也各有特色。时至今日,从上海到塔什干,从温尼伯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各地的酵母食品都如出一辙;另一方面,现在的“英语”恐怕也不是莎士比亚或丘吉尔所用的英语,而是通行各大洲的一种大杂烩语言,甚至在外围世界,也只是版本稍有不同而已。

相较于语言和食物,各地食堂的相似程度只有更高,比方说,所有的食堂都毫无例外,充斥着一种无以名之的独特气味,只能称为“食堂味”。此外,食堂外面随时可见三排队伍缓缓前进,在入口处逐渐汇集,然后又分成左、中、右三排。食堂里面则能听到各种人为的噪音,包括说话声、脚步声,以及餐具碰撞的刺耳声响;放眼望去,则一律是打磨得亮亮的仿木装潢、晶莹剔透的玻璃、长长的餐桌,而空气中还弥漫着些许蒸气。

贝莱在队伍中慢慢向前走(无论怎样错开大众的用餐时间,几乎还是无法避免人人至少等上十分钟),心中突然浮现一个疑问。“你会笑吗?”他问机・丹尼尔。

机・丹尼尔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食堂里面,他随口答道:“可否请你再讲一遍,以利亚。”

“我只是好奇,丹尼尔,你到底会不会笑?”他小声说。

机・丹尼尔随即展露笑容,那是个既突兀又惊人的举动,他的嘴唇向后拉,嘴角的皮肤皱了起来。然而,这个笑容仅限于嘴巴,除此之外,这机器人的脸部毫无变化。

贝莱摇了摇头。“别为难了,机・丹尼尔,这种表情毫无用处。”

他们终于来到入口处,排队的人一个接一个将金属制的餐卡刷过扫描槽,咔嗒、咔嗒、咔嗒……

曾经有人作过计算,一个运作顺畅的食堂,每分钟能够放二百人进来,并完成每张餐卡的扫描,以杜绝换食堂、换梯次或寅吃卯粮之类的行为。此外也有人算过,等候用餐的队伍到底应该多长,才能达到最高的效率;如果有人需要特别的服务,又会浪费其他人多少时间。

因此,如果有人突然脱队,打乱流畅的咔嗒咔嗒,一定会引起一场大混乱。此时贝莱和机・丹尼尔就成了这样的人,他们为了将特许证交给食堂的主管,不得不走到人工服务窗口。

担任过助理营养师的洁西,曾经对贝莱解释过这个道理。

“这会搞得我们人仰马翻。”她说,“特许证会打乱消耗量和库存量的纪录,这就代表需要特别清点一次。我们必须将手中的单子和其他食堂一一核对,以确定不会偏离收支平衡太远,希望你了解我的意思。我们每周要制作一张收支平衡表,如果出了什么错,有了超支的情形,一定会归咎到我们头上。总之,乱发特许证给亲朋好友的大城政府绝对没错,唉,真受不了。每当我们宣布不得不暂停自由选餐,你想想,排队的民众难道不会鼓噪吗?最后背黑锅的,总是柜台后面的服务人员……”

贝莱早已将洁西这番话背得滚瓜烂熟,所以这时他相当清楚窗口后面那张晚娘面孔是怎么回事。那女员工匆匆记下相关资料:原社区、职业、换食堂的原因(“公务需要”真是个令人非常恼恨却无法拒绝的理由)。然后,她用夸张的动作将那张单子对折,塞入一个狭缝,电脑立即开始读取并消化那些资料。

接下来,她转向机・丹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