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地球之双殇(第17/48页)

“成院长问我,这样的尖脉冲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坦率说我完全不知道。而且我觉得,此刻不适宜进行深奥的理论探索。不是时候。现在当务之急是求生!如果我不得不表达意见,只能表达如下的一句——宁可把形势看得严重一些。这个意见请联合国、SCAC和乐之友高层斟酌。”

他的话完了。尽管他的最后意见已经很明确,但为了确保无误,成城立即追问道:

“楚先生是说,睡美人计划要立即全面实施?”

为了同地球通话方便,《雁哨号》一直在向地球靠近。所以通话延迟缩短了,40分钟后,通话器中传来楚天乐的回答:

“是的,你们已经实施了第一阶段,应尽速实施第二阶段。请你们抓紧时间作最后的准备,我预计将在近期发布雁哨指令。”

在场人的心都深深地沉落。他们都清楚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样的场景。楚天乐说:

“最后我想说,尽管形势危殆,但你们要努力活下去!如果智慧不足用,那就去依靠本能!毕竟,人类之外的生物都是依靠本能活下来的。”

会议室的人都冷峻地沉默着。君兰看看身边的靳逸飞,看看刘苏、成城和洛韦尔,他们个个面色凝重,显然非常重视楚先生的警告。君兰从楚先生最后一段赠言中,才真正了解形势的严重性。楚天乐其实是在说:人类很快就会失去智慧,黑暗时代即将来临。君兰对此多少有些疑惑:迄今为止,灾难的表现只是一次瞬息即逝的、不大严重的“脑震”,大部分人甚至会很快忘记它。楚先生为什么因这次小小的脑震而把形势看得如此无望?但君兰不敢不相信他。尽管楚天乐作过不少错的预言,但毕竟,百年来的历史之河基本是沿着他、泡利、亚利克斯等人的预言而奔流的,他思想的敏锐无人可及。

通话结束后是一整天的会议,晚饭后才结束。君兰挽着小飞的胳膊,轻声说:“走吧,到我俩的房间去,乐之友把房间安排好了。我已经答应洛韦尔留下来陪你。长期的。”

她没说自己的工作如何办,靳逸飞看看她,也没有再问。他们回到房间,这是鱼乐水原来的房间,她去世后没再安排人住。房间位于顶楼,透明的天花板此刻没有调暗,头顶和四周是满天星斗,就像是天文台的穹幕电影。他们关上门,立即扑向对方。两人相拥上床,来了一次高强度的性爱。他们心中有太多沉重的东西,需要在性爱中释放。

云雨之后已经是后半夜,君兰进入梦乡。但她朦胧中感到小飞下了床,便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小飞果然没在床上,这会儿在阳台,赤身坐在地板上,呆呆地看着头顶和四周的星空。月光映照下,他脸上有几点闪光的泪珠。君兰轻悄地过来,在他身后静静地坐下,把他的身子揽在怀里。小飞扭过头,表情似乎有点儿羞愧:

“君兰我睡不着。我怕。”

君兰柔声说:“我理解的。我也怕。”

他们怕失去智慧。尤其是对于小飞这样的天才来说,失去智慧应是世上最可怕的事。他们已经习惯于在智力的天空翱翔,享受思维的快感。他们的尊严与人生价值同智力密不可分。失去智力,他们就会变成没有灵魂的空壳子人。两人相拥着坐了很久,但没怎么说话,只是在愁闷和惧意中挣扎。最后小飞说:

“君兰,恐怕得为以后做一些安排了。”静夜中他的声音非常冷静,“何时我确定自己的智力已经下降到平均水平之下,我不会继续呆在这儿耗费时间,我想回家乡去。就像楚先生说的,只依据本能活下去,像狼、老鼠和蚂蚁一样活下去。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咱俩分手吧。”他感到背后那个柔软的身体刹那间变得僵硬,仍硬着心肠说下去,“君兰,我不想离开你,我很想一辈子生活在你的羽翼下。咱俩的相处一直很轻松,很默契,我很珍视这段感情。但……你熟悉和喜欢的是‘这一个’靳逸飞,我不想让你看到一个可怜的、目光愚鲁的弱智者。所以,还是分手吧,让咱们都记着对方的美好。”

君兰沉默良久。她想小飞的决定是对的。在两人的爱情中,“互相欣赏”是其中重要的因素。小飞不想让她看到一个目光愚鲁的可怜男人,她何尝想让对方看到一个目光愚鲁的可怜女人,倒不如此刻分手,在记忆中留下对方的美好。她感慨地想,男人和女人还是不一样啊,像楚天乐和小飞这样的智者,在危难时刻能够服从理智的决定,果断地斩断感情的羁绊,女人一般做不到。她想了想,痛快地答应了: